记忆开始混乱,全是关于n_ain_ai的。
余景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抹去,看一看灰暗的天,乌云滚滚而来,预示着暴雨将至。
他回家还得装着一切安然,依然提着药,给n_ain_ai热药喝。不喝怎么行,不喝n_ain_ai走的时候会非常痛苦。
老医生说,这药实在昂贵,而且继续喝也没有效果了,还是别……
余景说不行啊医生,我不能不给n_ain_ai喝,哪怕让她舒坦一点点,我也得继续让她喝着。
n_ain_ai不喝药了,她说没用,越喝越不见起色。老余也回来了,提早关门回家,接过余景手里的药让他休息去,坐床边哄了半天才让她喝了。
大厅,一盏灯晃着眼,四个人坐着都不说话,李慧给添了两次热水,老余才开口:“医生说没办法了吧?”
余景看着他爸,不回答。
老余本来是戒烟了的,这两天又重新抽上了。在余景他母亲去世前几天,老余也是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吧,n_ain_ai这儿我看着的。”
余容说:“我看着吧,反正我晚上也得画点什么的。”
“那你面试怎么办,没精神怎么办?去,姑娘家熬什么夜。”余景一口否决了余容的提议。
余容一听到面试,就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了。
“都去休息吧,余景坐了这么久的车也去休息。楼下有我和老余轮流看着。”李慧说着,起身去整理桌面的杯子。
躺下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方君泽一共发了十八条微信。
余景懒得打字,语音回复:“刚忙完。没什么事,你好好复习。”
才把手机放下,方君泽消息过来:“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怜兮兮的语气。余景忍心吗?
他大概不忍心的。可他在犹豫片刻之后,累得睡着了,就没有回复了。另一边的方君泽睁着眼睛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心寒和失望之后满腹怨恨地也睡了过去。
这是方君泽第一次对余景生出怨怼,这是方君泽第一次怀疑自己对余景的喜欢值不值得,这是方君泽第一次误会余景。
一切就在十分偶然的、十分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发生了,双方毫无知觉,就像年久失修的破窗户会因为一阵十分轻柔的风而分崩离析,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埋下隐患的。
或许是一颗小螺丝松了没固定,或许是窗棂的木头腐了,或者是合页脆裂了,谁能说的清楚呢。
面试的那天清晨,余景亲自起来给余容煮了一碗线面,里面卧着一粒剥好的j-i蛋,用排骨汤泡的面条软糯,有滋有味。余容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抬头望着余景坐那看着自己,几次都想脱口而出自己没办法去那间工作室实习了,人家不要她了。可是余景满怀殷切地看着自己,她闷头把面吃了,大口大口咬着面,好像它们就是阻挡她成才之路的仇人。
余景摸了摸她脑袋,进去叫n_ain_ai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比如别紧张比如回答技巧,可那实实在在的期盼全注入掌心,掌心落在余容的脑袋上已经足以让她撑不起了。
“我吃完啦,我出发啦!”余容带了前天就整理好的一切资料,就真的出门了。
余景说:“路上注意安全,有没有回来吃饭都发个信息给我。”
“好的,哥!”
余容决定去她的林老师那儿,她只能跟林昀说这件事了。再不说,她要憋出病了。
第二十一章
方君泽在第一次模拟考拿了个好成绩,方以荣自然是知道的,特地结束了一个高层会议马不停蹄地在家里等儿子放学。
刚进门就瞧见严阵以待的君君。看到陌生脸孔的君君拱着后背,竖起尾巴,那尾巴都炸成了一根蓬松的猫毛掸子,整只猫进入警戒状态。方以荣从前看到君君根本没把这畜生当一回事,看都不看一眼。他觉得养猫是很娘气的行为,他方以荣的儿子应该养金毛养藏獒养牛头梗之类的动物,怎么会养一只杂交品种的猫呢。
可是今天他心情好,除了生意顺风顺水,独生子还这么争气,几个合作老伙计的孩子要么醉生梦死要么吃喝玩乐,就他方以荣的儿子不仅长得好学习好品行好,还不滥交。已经有第二十八个人在他面前说,以后他家闺女想喊他一声公公。
这数字方以荣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实在有莫大的虚荣心,他每天都要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方君泽为他挣了几次面子。
于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方以荣蹲下,指着炸毛的君君对身后年轻的童生说:“今天这猫看起来可比以前顺眼多了,你说是……啊!怎么家养的猫还会抓人?!”
童生反应迅速地掩护方以荣身体,君君一击得逞,并不恋战,赶紧夹着尾巴溜到了二楼躲起来。
方以荣:……
童生:“……那什么,方总,方少爷养的猫听说x_ing格有点野。”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疏通了方以荣的经脉,他甩甩手,说很好很好。
方君泽在外面听见家里有声音,没注意方以荣的座驾停在外面,推门而入:“余老师你回来了?”
一看玄关处还站着的两个人,笑容迅速消退。他看着方以荣:“你来干什么?”
“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整天余老师余老师的。”
方君泽蹬掉鞋子一脚跨进屋里,也不看那两人,自己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喝。君君听见方君泽的声音,这才壮着胆子下来了,在他脚边轻轻喵了一声。
做了不好的事,君君会怂。这点和方君泽对余景比较像。
方君泽把它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方以荣坐在沙发那等他,一点也不恼他刚才的视若无睹。看见方君泽出来,示意童生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资料。
“这又是什么?”
“你有空参考一下,这些是我帮你物色的学校,都是国外的,没有一所不好的。”
方君泽身子前倾,是发火的样子:‘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我大学念哪所学校我会和余老师商量!’
“方君泽,你不要忘了,迄今为止是谁供你上学吃饭的!”
“我求你了吗?我有我妈留下的备用资金!我完全不需要你的一分钱!”
方以荣本来是喜滋滋来的,没说两句话两个人就开始剑拔弩张的状态。童生见状,忙把那些纸收回来,被方以荣喝止:“我让你收了吗?放着!我就是来告诉他,别以为有那点钱就能上天了,我方以荣要安排一个人往东那个人还没有往西的!”
方君泽没看他,当他在放屁。
“好,你不是很听那个余老师的话吗?”
听到这句话方君泽这才有了反应,警惕地盯着方以荣。
方以荣接着说:“本来跟那个余什么的约定高考结束就中止合同,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他当你的家教只会让你越来越偏激!”
方君泽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君君从他怀里跑开。
方以荣好整以暇一笑:“字面意思。”
“方以荣,你扪心自问,在我十八岁的人生里,你总共花多少心思在我身上?陪我最多的不是钟点工就是你的助理和司机。对,你忙,忙着赚钱,给我更好的生活。我从来就不要你的一分钱我也能过得很好。我妈给我留下的钱,只要我不败家我就是什么也不做我也能衣食无忧地活到五十岁。你一面觉得自己奉献伟大,一面觉得自己做的委屈。你何必?”
这是方君泽第一次一口气跟方以荣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方以荣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里面有少年的倔强,有他儿子的控诉,有成长的委屈,有翅膀开始硬了之后的嘲讽。
“我喜欢余老师吗?当然喜欢。从没一个人跟我一起朝夕共处这么融洽,这么开心。从、来、没、有。你明白什么是家的感觉么?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你有一堆像周期元素那样丰富的情`妇,你怎么会有家?还有,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家,不是你的。以后你再这么随便进来,我会考虑换锁的。”
方君泽说完,重新坐回沙发里,盘着腿低头看手机。
他害怕吗?害怕的。要是方以荣真发起疯来一切不堪设想。他听李越说过谁谁家的孩子在外面跟这样那样的人谈朋友,结果被家里人调查了对方背景,门不当户不对的,把对方整的很惨很惨。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说出了那种话,他只知道大脑“轰”的一声,有什么炸成了一片刺眼的空白,热血上涌了,耳朵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凭借本能说了一大串,事后若让他复述他还不一定能完整复述。
他只知道这个人要把余景弄走。
怎么可以?
不知道过了多久,立在方君泽面前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下。方以荣走了两步远突然又回来,紧接着有些比较硬的东西砸在方君泽头上。
应该是比较锋利的纸质,有一张把方君泽的眼睑划破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就这几张我花了五十万买断,你自己看看!我不想把这种事现在挑出来说,我想学着怎么当个慈父!你倒好。好,很好。”方以荣瞠目欲裂,厉声说完就走了。那扇门“砰”一声被掼上,整个屋子的墙壁似乎晃了晃。
方君泽看见那是几张照片,拍着他和余景一起出去的照片。最近的就是上一回一起去买排骨,这倒没什么,没有肢体接触,但是两个人的表情看着就像在热恋中的情侣。还有几张比较露骨了,是方君泽缠着要去牵余景的手,真被他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