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生活不怎么宽裕还能把自己收拾得体面整洁的男人,让方君泽肃然起敬。
加上那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喜欢,现在他对余景是不是敬爱?
对于方君泽长久的沉默,余景竟然有些窘迫。他没话找话问,这个点他怎么能在外面?
方以荣对余景很满意,因为余景这个家教不仅生命力顽强还把方君泽管教得服服帖帖!这真是奇迹了!
余景也想不到,他才离开方君泽几个小时,方君泽就又出格了。
方君泽答非所问,宣布:“我不回去了,我喝了酒,开车很危险的。”
胡说,他其实很小心,他很惜命的,一滴酒也没喝。
见余景皱眉,方君泽说:“不信你凑过来闻闻。”说完就噗嗤一笑,因为余景又脸红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没驾照别开车。”余景嘀咕着,去卧室抱被子。
方君泽露出了j-ian计得逞的笑容,目光锁在余景的后背上。
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薄薄的贴身针织衫,能看见因为他的动作而活动的肩胛骨,它们像一对翅膀展开、缩起,舒展或凸起,充满了温柔的美感。
方君泽想过去抱一抱他。
余景抱了两床被子,其中一条是毛毯。
余景帮方君泽拍了拍抱枕:“你今晚要留下就只能睡沙发了,这床棉被给你。上周晒过。”
方君泽抱过被子问:“那你睡哪?”
余景说:“我卧房地板啊,铺了塑料垫子,对付一晚上。”
方君泽一听着急了:“那怎么行,老师感冒生病了不是要请假,请假了不是要扣钱?要不你把垫子拿出来,我跟你挤一挤,两个人的温度好过一个人对吧?再说,你妹这么大了还睡一个房间不好吧?”
哦,这会儿叫老师了?
方君泽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喊他老师。一种是有求于他,一种是做了很不好的事请求原谅。别看余景温和善良,脾气上来还真非常犟。
余景喝过了开水,声音清透温柔:“哦,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心思发酵还是此刻氛围太美好,方君泽从那三个字里听出了无奈的温柔。
方君泽在黑暗里偷偷看余景的脸,心想他真睡得着?
两个人的体温互相传递,在一床棉被下流转,方君泽悄悄挨近了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喷在余景的脸上,他暂停了靠近的动作,压抑地猛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方君泽亲了亲余景的头发,把脸挨着余景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
余景并没有睡着。他全身僵着不敢动。他的脑海闪过一丝奇异的结论可是很快又自我否认:不可能,方君泽女朋友很多。
可是刚才他是亲了我头发?也许是呼吸,气流喷在头发上?
被触碰的肩膀一片滚烫,余景在挪开还是忍住之间天人交战,最终是方君泽把脸撤远了下,可是被子下,他的手握住了余景的手。
余景没办法装无知无觉了,他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方君泽。
棉被中间有条缝,一下子空出来让暖烘烘的温度往外直溜。两个人都打了个寒颤,方君泽胸口贴上,不再做其余动作了。
余景在心里叹气,也没再挪,心里告诉自己,就当读书时候跟室友一起挤好了。在这样的自我暗示下,他真的睡过去了。
一半是因为他真的累了,一半还因为方君泽身体的温度让他很安心舒适。
余景发现,自从这一晚之后,方君泽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浑身上下都抖擞着尖刺的男孩一夜之间把刺变得毛茸茸的,还总是在脸上挂着笑,尤其是托着腮看余景讲解功课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是那么深那么真。
余景只在喜欢他的女孩子眼里看见过那种笑。
所以……余景想,那猜想是真的?
如果他还是大学生,他或许会把这折磨他两难的想法提出,两个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这样堵人的心。可是他现在是方君泽的家庭教师,他需要这份工作。而且他从跟方以荣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中得出结论:方以荣是个非常非常爱面子的人,虽然他跟方君泽父子关系极其不融洽,但这不阻止他以方君泽的优秀倨傲:方君泽的外貌,家世,在音乐和演技上的天赋等等,每当有人夸方君泽,方以荣脸上绽放的笑纹,那就是一朵迎着烈日怒放的古龙须。
所以要是让方以荣知道了点端倪还得了?丢工作事小,人身安全事关重大。
余景担不起这个风险,他们家靠他撑着呢。
余景决定装傻。任方君泽含情脉脉任方君泽手脚不老实,自岿然不动阵脚不乱。
他想好了,方君泽快高考了,再忍忍,就可以解放了。
从此山水不相逢。
可是方君泽变本加厉地“s_ao扰”他。
一算,两个人从暑假到寒假,从剑拔弩张到温言软语——虽然是方君泽单方面的,从有意无意的挑`逗到正面直接的暗示,这个飞跃让余景心有惧意。
他每天都害怕,担心,万一方君泽真像其他H市的二世祖那样直接强迫他怎么办?
但每次在他的忧虑快达到一个临界点,步步紧逼的方君泽又会后退一公里,表现他最大的耐心和诚意,谦谦君子一般的纯良无害。
余景不懂他了。
而且,他竟然有些着急,他想弄明白方君泽是几个意思,是觉得这样好玩还是欲擒故纵?
或者,这些都是他多心多情了?
好在高三年开始了,余景想,小不忍则乱大谋,都熬到头了,这时候要是没忍住去问清楚,那之前的辛苦和委屈岂不是都白费了?
方君泽很早就辞退了煮饭的保姆,他喜欢吃余景做的饭。
余景炒菜,大火爆炒,保留了青菜的爽脆;余景炖汤,不管是鱼头豆腐汤还是各种骨头汤,都能鲜美而不腻。
这些家常小菜却是方君泽不多吃的。他以前一个人在家,吃的大多数是酒店送来的漂亮的外国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吃饭,地上蹲着吃饱猫粮的君君,偶尔会有来做卫生的保洁员克制忙碌的脚步声。
很孤独。
像海一样深的孤独。
表面风平浪静没有波澜没有诉求,内里是汹涌咆哮呼天抢地。可是跟谁说呢?李越他们玩是玩在一起,却不是能说这种事的,因为方君泽不愿意向着人袒露心迹;而那些女朋友,大家各取所需,拜拜之后各回各家,并没有到能诉说心事的关系。
一直到余景融入到他的生活,就像一座岛矗立在大海里,被动地接受海的宁静或波涛,他屹立不倒,他沉默包容,终于有一只不会惊扰他的飞鸟驻足停留了,他——是不是不会离开?
那时候方君泽看余景在厨房洗碗的背影,他突然就想,两个人就这样过日子,挺好。
就是不知道余景愿不愿意。
在方君泽高三那年,余景那个惹事精妹妹余容不愿意住学校了,死活要搬出来住。余景作为兄长,自然得问清楚缘由,然而余容那“我不想住校”的理由掷地有声,他只好挤时间去了余容的学校,辅导员给的回答也很正常,余景没办法,把余容接到出租房。可是就一间卧房,难不成余景要一直睡地板或者沙发?
余景是买张折叠椅都不肯的人;再说有沙发和地垫,再买折叠椅或折叠床岂不是浪费钱?
某个周末,是余景休息的一天,方君泽忍受不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开车去了余景的住处。突然袭击,这才看到了沙发上来不及收起来的被子枕头。
留方君泽吃饭,余景倾家荡产,弄了一桌最高规格的三菜一汤:青椒炒r_ou_片、蒜瓣青菜、焙小鱼干和飘着几根葱段的紫菜蛋汤。
余容没心没肺说:“哇,哥,你今天捡到钱啦?”
余景垂着眼给方君泽装饭,说:“食不言。”
余容没理他,对方君泽说:“你是我哥的学生吗?你多来几次我就能多吃几次好饭啦。”
“余、容。”余景出声警告了。
余容对方君泽吐舌头,笑嘻嘻地吃起了饭。
这顿饭,方君泽吃的如鲠在喉。
他很想问余景,他爸给他的工资都拿哪里去了?干吗过得这么紧巴巴。但是他高三了,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不能问出来,有时候嘴巴就是两片又薄又锋利的刀子,只言片语都能割人心肺。
第二天傍晚,余景来给他补课,方君泽勾住余景的手指说:“余老师,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余景要抽回手,这次,方君泽没有像以前那样调皮地放开他的手,而是重新握紧,双手捧着余景的手,拉到胸前。方君泽说:“余老师,我不是可怜你。我这人比较自私,我这么缺爱,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跟你妹妹一起住一间屋子怎么方便?搬过来又能照顾我,又节省开销,我让方以荣给你涨工资。”
“省开销和涨工资”确实触动了余景的心。他缺钱啊。每年奖学金和打工赚的钱都往家里寄,他自己只留一小部分。可是H市生活水平太高,他再怎么省吃俭用,那也得吃也得用啊,哪一样不花钱?
见余景犹豫,方君泽知道有戏,他放下余景的手,等他说话。
余景的眼睛很漂亮,跟方君泽狭长多情的眼睛不同,在他眼里能看见无数风景而始终单纯如一。
余景问:“你爸爸会同意吗?”
方君泽笑:“你看他管这些吗?”
余景迟疑片刻,开口:“嗯,约法三章,不准做奇怪的事,不准说奇怪的话,不准想奇怪的事。以上都是指那个……你,嗯,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