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海瞥了眼漆黑屏幕上那三个白色大字,一脸茫然,不知道薛习这节骨眼让他看字干什么。
“让你看……”薛习气不打一处来,这还看不出来,有没有脑子?他掰过电脑屏幕,尴尬地哦了一声。
他忘缩小了。
边海看着薛习cao作鼠标把画面缩小,才发现那不是张黑底白字的图片,而是视频画面的一角。他诧异地盯着电脑屏幕道:“这是……”
那是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里面的装修布置他再熟悉不过,是林询的病房。而病房墙上那台本该播放电视节目的电视机,却只显示着刚才那三个字。
——杀了他。
薛习按下播放键,电视上的文字转瞬消失,画面也往房间另一侧转去。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林询,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阳光笼在他脸上,他的眼里却几乎没有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神采。
“人的眼睛一般每秒最多识别三十帧,在三十几帧里c-h-a上一帧画面,根本就察觉不到。”
“眼睛觉得没看到,但是大脑已经看到了。”薛习指了指太阳x_u_e,y-in沉着脸道,“反复出现,就会形成暗示。有人通过这个给他下指令,控制他杀人,还让他觉得是他自己想杀。”
“这可行吗?”
边海不寒而栗,对方想让林询对谁动手,答案显然易见。
“怎么不可行?他有精神疾病,比一般人还容易控制。”薛习眼下一片乌青,指着电脑屏幕快速道,“照这个暗示频率,一个星期就能起作用,甚至可能更短。况且老大对他没有戒心,让他下手是最……”
边海皱眉摇了摇头:“不对,太麻烦了。”
薛习是技术人员,没考虑到实际cao作里极为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风险。
如果是冲韩宣来,这种方法太弯弯绕绕,中间不可控因素太多,失败的风险太大。比起cao纵一个受重伤的病人,为什么不安排成功率更高的暗杀?
薛习也意识到了不合理,他快速道:“对,这不对……没必要啊,我想动手派自己人来就好了,装个炸弹也比这个要保险,为什么要……”
一个念头闪过,他抬头看向边海,对方的眼神告诉他,他跟他想到了同一个可能。两个人在那瞬间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对方要的不是‘杀了韩宣’……”
薛习喃喃道:“他要的是‘林询杀了韩宣’。”
傅锐撑着额头直起身,他头痛欲裂,刚一起身就摔回了床上。他全身无力地撑着床低喘,颈后的文身在发麻的呼吸里起伏。
房间里温暖如春,关善站在窗边看外头飘落的雪,见傅锐醒了,就走回床边坐下。
关善递过来一杯水,傅锐喉咙发干,却并不凑近杯口。他望着关善,沙声道:“你什么意思?”
“喝水。”
傅锐掀开被子,指着脚踝一字一顿道:“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关善瞥了眼圈在他脚踝上的锁铐,他没有解释,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傅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关善……”
关善转着手里的水杯,望着水面晃动,涟漪渐起。阳光照着窗外覆满白雪的树,树枝晃动,枝头积雪摔进另一片雪。
“你总说他是你朋友。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转头看向他,“我们以前,也是朋友。”
第63章
“念念那天晚上一直没睡,她在等你回家,因为你答应过她会马上回来。”
关善把水杯搁上床头柜,关念不在,他没有戴手套。那年翻越边境,热带雨林里满是茂密的植物,他徒手拨开那些野Cao,手上先是流血,后来流脓。
之后清理伤口的时候,有些地方甚至烂得骨头都外露。休养了半年多才能勉强握笔,伤好之后,笔迹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但你没有。”
“那是……”
傅锐略一发怔,关善说的是事实,可那会儿情况混乱,商场里又是尖叫又是血,他总不可能让关念跟着。
到医院之后林询又在抢救,护士一会儿出来说情况不好,一会儿又说血不够。他急得火烧火燎,头发昏得嗡嗡响,手上还沾着血,蹭了一额头血汗,幸好那个面熟的Alpha的血能用。
直到那时他才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那年在西桥,五一学校放假了,他跟林询去吃大排档,快到店门口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他跟林询打了招呼,可林询脸色却不太好。他看出不对,咋咋呼呼了几句就拉着林询进去了。
可等他上完洗手间回来,那个人却又坐在林询对面了。
“韩征,跟我爸以前认识,拼个桌。”
林询说了一下情况,傅锐也不多问,反正就是出来改善下伙食,多个人也没影响。只是破天荒,林询那晚上要了啤酒。
他喝了三瓶,半醉,还能走。林询喝了一瓶半,剩下半瓶韩征喝了。他知道林询爱笑,可没想到他那么能笑,醉得脸颊泛红,举着双筷子晃来晃去。
“小务啊,我跟你说……”
一说到这儿林询就开始笑,他就又从头说,讲没几个字又笑了,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
结完账出来,天已经黑了,西桥这边天黑得早,路灯却亮得晚,傅锐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他小时候就怕走夜路,酒劲一上来更犯怵。
他撑着电线杆摆手道:“我先吐会儿……”
“那我先回了……”
林询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啪一下就摔路边。
韩征过去拉他,林询赶苍蝇似的甩着手说走开,韩征蹲下身和他说了几句,林询一直没看他,最后才醉醺醺地瞥了他一眼。
林询也确实喝过头了,站也站不稳,那个Alpha就背着他走,街道昏暗,店里透出的光只照亮一部分的路。
林询趴在那人背上,两个人远远地说着话,韩征声音不大,林询喝醉了,语调比平时高,傅锐听见的全是他的声音。
“他就喜欢女儿……女孩子好啊,可爱,会撒娇,我只会闯祸哈哈哈……我也选不了,这又不是我能选的。”
“桐桐,我起的……没见过,不想见……”
“韩……寻啊?找机会改了吧,不吉利……为什么?因为听起来像我啊。像我怎么会有好运气哈哈哈……”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隐没在路尽头。
六点半一到,街头的灯齐刷刷亮了,他正仰头望月亮,被路灯一下给晃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语成谶地大吐了一场。
“我当时也就跟她随口一说,你帮我解释一下不行吗?你也不可能每件答应她的事都……”
“我会做到。”
关善冷冷地看向傅锐:“只要她想要,我答应过,我就会做到。有承诺就会有期待,就会有信任。信任落空是什么滋味,你自己最清楚。”
傅锐盘着腿坐正了,锁链拖动的声音有些刺耳。
“行,我承认那是我不对,可你有必要这样吗?”傅锐扯过床上的锁链,“这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他不是没被锁过,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以为关善不会再那么做,可谁知道他还是这么不可理喻。
“那你又把我当什么?”
傅锐几乎没被关善这样吼过,吓得浑身一抖,标记正常以后他对他的影响更加直接,下意识的反应快得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关善见他紧皱着眉红了眼,压下火气道:“他有一点事,你就不计后果地去找他。你有想过你自己,想过我和念念吗?”
“我怎么没想过,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他妈有什么数?”
关善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蹿高了:“你心里有数,你被人放倒在地下室?我如果没让人跟着你,你以为自己现在会是什么处境?”
傅锐通红着眼吼道:“那难道让我袖手旁观吗?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那你去救他,他感激你了吗?”
见傅锐语塞,关善冷笑道:“他根本不会,他一直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在西桥你出事,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救你吗?他想的是帮那个钟悦脱罪!现在又撇下你一个人,自己跑得无影无踪。”
“恶心透顶。”
关善低声说着,傅锐看见他眼里的寒意,也看见他压抑已久的暗潮。那些矛盾的细节浮上来,他头皮一阵发麻,几乎不敢细想。
关善一直对林询有敌意,不是一两天,是多年的根深蒂固。可他为什么一直对林询的事闭口不言,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那时候关系很僵,他也狠不下心告诉他真相吗?
吕燕是善泽名下医院里的员工,赔偿金有没有到位,宋渊难道不会仔细核实吗?
傅锐看着关善,他的穿着同往日一样一丝不苟,纽扣系到最上一个,领结规整。他清楚知道这层层衣装下的他是什么样,伤疤遍布,它们无比狰狞,也无比悲伤。
但他现在突然有了茫然,他开始不确定,那层皮囊下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关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