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看见张满是血污的脸,严景倒在他面前,眼睛还睁着,脖子却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女人擦了擦手上蹭的血,向林询伸出手道:“能起吗?
她皮衣长靴,短发利落,发间落了些雪。林询皱眉看着她,她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是刚才,还是一直就在?
“忘自我介绍了。”李泉笑着撩了把短发,头发长了一段,只剩发尾还带着浅紫色,“我叫李泉,你没见过我,可我知道你,小期常跟我说你呢。”
林询撑着膝盖站起来,却又脚下发软地摔了回去。李泉扶了他一把,转过他右手瞧了眼:“怎么伤成这样?”
她叹出一口气道:“你对自己也太狠了,这手都要废了。”
林询身上除了一件余期给的羽绒外套,就是一身单薄的蓝白病服。现下全沾了雪,冷得刺骨。他听余期提过她,她是余问店的人。
林询强撑着精神:“你想……干什么?”
李泉笑得灿烂:“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我现在……有的就只有一条命。”林询苍白着脸,他低笑一声,“你要吗?”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李泉微笑道,“再说,你的命我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林询略一发怔,他脸色发白地看向一旁。李泉支着下巴感叹道:“小期说得没错,你的确比他聪明多了。”
“也比他聪明。做事毛手毛脚,一点用也没有。”她瞥了眼地上被她扭断了脖子的严景,“但也就他年龄身高对得上,只能将就用。”
李泉抽出一把刀:“不过,也确实要问你要件东西。”
林询撑着地面往后躲,却撞上了阻碍。他僵着脖子回头,雪落满了那人的肩头。他望着他的脸,视线也像被大雪冰封。
他颤着眼睛,嘴唇跟呼吸一样发冷。他有了些许清醒,这些清醒却只带给他恐惧。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还在……是幻觉,他不会的……”
那人蹲下身从背后搂上他,他握着林询的左手,对李泉简洁道:“小指。”林询僵着后背,看着刀抵上手指,想抽手却被牢牢捏着手腕,这只手的温度令他恐慌。
它是温暖的,他是真的。
“不!”林询痛苦地吼道,“放开……放开我!”但他被牢牢圈在怀里,那点挣扎几乎没有作用。
李泉手起刀落,利落地切下了冻得发僵的手指。
痛到极点,林询反而发不出声了。他浑身发抖地蜷在那人怀里,张着嘴迟迟才颤出一声哽咽。
他仿佛再也看不清,眼前一片朦胧,像是被冰封在寒冰低下,不断往深渊里沉。
李泉摘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林询颤抖着屈起手指,却还是勾不住被褪到指尖的戒指。
“不……”
他张手去够那浸透了血的戒指,却只有雪穿过指缝。
寒冷踩着他的眼皮,世界在眼前沉沉暗下,林询竭力睁着眼,无力地抓过一把冰冷的阳光,彻底没入黑暗里。
余期在病房的浴室里冲澡,发情热是消了,可出了一身汗,那暧昧的气味总像是消不下去。生怕等会儿出去又惹出意外,他冲了好一会儿才敢出来。
浴室里热气腾腾,闷得余期头发昏。他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了回去,一推开门就看见韩寻坐在病床上。他一件衣服没穿,就腰上盖了条毯子。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韩寻没好气道:“衣服都被你扔地上了,我怎么穿?”
余期小声嘀咕:“又没脏,怎么不能穿了?”
韩寻白他一眼:“腿软,下不了床。”
余期脸一阵红一阵白,弯腰就去捡衣服,却听见韩寻嘶声抽了口气,他忙直起身:“怎么了?”
韩寻皱眉捂着手,小指突然就抽痛一下,疼得跟断了似的。他甩了甩左手:“抽筋了。”
第65章
夜色浓重,长青路上落了一地积雪。
韩寻在围墙外张望一眼,对着手呼了口气。他跳上围墙,踩过满是白雪的Cao坪,蹑手蹑脚地翻进三楼阳台。屋子里漆黑一片,偌大的别墅算上管家也就三个人住,到了晚上不开灯是常有的事。
他拉上阳台门,卧室忽地亮如白昼。
韩征坐在椅上,书桌上散乱着电脑耳机和杂志,地上衣服东一件西一件。他端坐桌前,跟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回来了?”
韩寻老实跪下来:“爸,我错了。”
“是吗?”韩征抽出一本杂志翻了翻,“小寻犯什么错了?”
韩寻苦了脸,别人一般是动了火气才连名带姓地吼人,韩征则是反着来。平时叫他韩寻,越是生气叫得越亲切。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了点事。”
“还有呢?”
韩寻瞥一眼乱糟糟的地板,韩征脚边还躺着张皱巴巴的口香糖纸:“嗯……乱扔垃圾?”
“还有呢?”
韩寻努力回忆:“还有通宵打游戏。”
没一会儿,他就把这几个月背着韩征干的那些事都倒干净了。什么扔了作业,打了同学,还有翘补习跑去青应见朋友。
韩寻腰腿泛酸,跪得有点耐不住。可韩征还是没松口,翻着书页问他还有别的吗。韩寻想想实在没什么了,半天憋出一句:“还……跟人上床没戴套。”
韩征瞥了他一眼,或许因为自己当初就是这么来的,他爸在这方面对他要求很严。
“为什么不用?”
“忘带了……”
韩征接着问道:“事后吃药了吗?”
“啊?”韩寻摸了摸脖子,“没。”
韩征叹了口气:“她住哪?我让文叔送一盒过去。”他合上杂志,掏出手机:“越大越没分寸……”
“爸,这……真不用!”韩寻急忙按住韩征的手,这事儿还要让照顾他长大的文叔知道,他不得找地洞钻了。
韩征皱眉看着他,像是猜出了一半:“男孩子?”
韩寻点了点头。
“是Omega吗?”
“他是Omega没错……”
“那也得吃。”
韩寻见韩征又要拨电话叫文叔上来,脑壳一阵疼:“爸真的不用!这,他不是……是我!”
他也不跪了,憋闷地坐在地板上:“不是他是我,不是女的也不是Omega不用吃药你别叫文叔了!”
韩寻一口气吼完,半晌才听见韩征笑了一声。“那你……”
“爸,你能不能让我静一会儿。”
韩征给了他一点时间,但也真就让他静了一会儿。他顿了顿,又问道:“是那天你去青应见的朋友吗?”
韩寻扶着额头:“不是。”
韩征笑着起身:“那就是了。”他把椅子推回原位,拍了拍韩寻肩膀道:“把房间理理。”
“知道了。”韩寻闷闷地应了。
韩征带上门出去,门一合上,韩寻便抬头看向门口,确认脚步远了,才呼出一口气。他站起来,神清气爽地拍了拍膝盖。
平时他无法无天,也不怎么听韩征的话。但这种非常时候他会第一时间服软,再找个别的由头把事情绕过去,话题绕开了也就安全了。
百试百灵。
韩寻抓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塞进衣柜,蹬掉脚上的鞋子就往床上一倒。
卧室走廊上,韩征回头望一眼卧室门下透出的光。韩寻并不常在家里住,放了寒假也总往外跑。他在的时候有些鲜活气,他不在,家里总安静得有些死气沉沉。
但他不在家,也有不在的好处。
漆黑一片里,韩征走下楼梯,回了一楼书房。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就是不开灯,他也清楚路在哪里。
很多人不喜欢甚至厌恶黑暗,他倒是挺习惯。毕竟既然有着白天黑夜,它们就有它们存在的理由。
韩征推门进了书房,桌上台灯明亮,他摘下手表搁在钢笔架旁,同站在书柜前的段启文说道:“处理好了?”
“都准备好了。”
韩征移开台灯,按上冰冷的实木桌面,隐藏其下的识别器确认过指纹,沉重的书柜往两侧悄然打开。
“他如果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段启文点点头,韩征走下书柜后的阶梯,书柜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不同于屋内,地下通道异常明亮。墙面灰白又冰冷,像是雪下掘出的甬道。时间也像被冻结,流逝得无比缓慢。
他穿过走道,打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房间里不像走廊那样缺乏温度,它意外温暖,深色地板上摆着线条简明的家具,床底下铺着柔软的地毯。房间两侧各有一道门,墙上甚至有一面窗户。
只是窗帘后是发亮的是灯,不是真正的星光或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