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奋力挣开,反身去啄那只火红狮子,两只庞大的妖物在空中撕扯成一团。
廖清舒仰着脖子看傻了眼,好一会儿才道:“那两只是什么?山海兽吗?”
“都不是。”九方梓彦蹙眉道,“那只猫头鹰连活物都不算,仅仅是用灵力灌注而成的式神罢了,跟我的纸鹤x_ing质差不多。”
“看着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好不好?”廖清舒回头看看被他们抛在原地的雪白纸鹤,又看看天上那黑云一般的猫头鹰,忍不住道。
“只是灵力灌注的量不一样而已!我这只技巧x_ing更高!”九方梓彦不服气道,“不过个头大了一点点……大怎么了,我以前做的雕比它更大!”
“行行行,你好大好厉害。”廖清舒漫应着,抬眼继续往天上望,问道,“那另一只?那又是什么?我看着像只狮子。”
“差不多,那是狻猊。”九方梓彦头也不回地答道。廖清舒点点头,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狻猊?龙生九子里的那个狻猊?”
“什么龙生九子,都瞎扯的!”九方梓彦隔着墨镜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种蠢货还当真。”
廖清舒略感尴尬,喃喃辩解:“我当然知道龙生九子只是附会而已,刚才不过是嘴快了而已……”
所谓龙生九子,即是指龙生九个儿子,九个儿子都不成龙,各有不同。这个说法由来已久,但究竟是哪九子,说法却不甚统一。直到今天,网络流传的“龙生九子”依然有着不同的版本。
其中很多版本中都将“狻猊”列为了九子之一。实际上狻猊独成一族,实力强大,勉勉强强算是神兽,能与龙族沾边,但与同被列为九子的凶兽“饕餮”与镇桥灵兽“蚣蝮”却是绝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了。
“狻猊虽然不是龙子,但很受佛祖偏爱这一点应该是真的吧?”廖清舒若有所思道。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很稀有的狻猊混血种,据他所说,他的父族至今仍有部分留在佛土繁衍。
“当然了,世尊很喜欢这种红毛狮子的。不然它也不至于被捧成龙。”九方梓彦边说边观察着战局,“问题是这只不好好在佛土待着,跑来这里干嘛?”
“也许是来观光?”廖清舒猜测着,忽听天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猫头鹰被雄狮一口叼住脖颈,双翼软软垂下,转眼变成无数碎纸片,散落于山林之间。
“……你家观光客这么凶悍!”九方梓彦低声骂了一句,按着廖清舒的脑袋,两人矮下身子往后藏了藏。九方梓彦又布了一层隐形的结界作掩护,眼睛紧紧盯着狻猊,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空中的狻猊张口吐出了一嘴的碎纸屑,踏着祥云翩然降落,正落在两人不远处,像只大猫一样地蹲踞在地,无所谓地舔了舔身上的毛,忽然口吐人言:“行了,躲屁,都出来吧。就这点本事,还想骗谁?”
九方梓彦脸色一黑,略一犹豫,终究还是撤了结界,与廖清舒一起站了出来。狻猊一双莹莹兽瞳淡漠地一转,目光掠过廖清舒,落在九方梓彦身上。
凝视九方梓彦许久,他唇角一动,猫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老远就闻到熟悉的气味,我还当是终于找到秋明了,原来不过是秋明的儿子,害我白高兴一场。”
九方梓彦闻言一怔,廖清舒偷偷观察着他震惊的模样,不解地眨了眨眼。秋明……就是九方梓彦的老爸?那这只狻猊和九方爸爸又是什么关系?
好奇心顿时膨胀,忽又听狻猊道:“还记得我吗?当年在日本,你被天狗捉走,还是我帮你父亲找的你……”
“我记得你。”九方梓彦冷冷地打断了他,“不用提醒,我都想起来了。”
他顺手将廖清舒推到了身后,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剑悄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托你的福,我差点死在那座山里!”
第40章 代购有风险(4)
在日本民间,素有“神隐”的传说——迷路的无辜路人被神衹或神怪带走,家人遍寻不见,最后终于找见时,却要么失去了记忆、要么失去了x_ing命,有的甚至再也找不回来,一辈子音讯全无,宛如人间蒸发。
这些“神隐”事件之中,不乏披着鬼怪外皮的人类罪孽,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确确实实的“神隐”。狐妖爱诱惑男人,天狗爱捉弄小孩,而九方梓彦七岁那年,就是被一只未成年的小天狗给带走的。
“那只天狗把我带到了大山里。”九方梓彦狠狠道,“我一直等着你们。你们却把我丢在那儿自生自灭!”
“话不是这么说。”狻猊无所谓地舔了舔爪子,“我们不是找到你了?还是我带的路。”
“找个屁。”九方梓彦不客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撺掇的那死老头丢下我。”
前因后果早已忘记,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被带进山里,一群奇奇怪怪的小天狗从树林中窜出来,围着自己转圈圈。他想哭,又不敢,硬是憋着,憋了好久,总算是等到自家的老头赶了过来。
与老头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名云水僧打扮的男人,九方梓彦没理他——他认得这个人,似乎是父亲的老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家中来做客,身上常年缭绕着檀香与野兽的气息。他妈妈似乎不太喜欢他,很少与他说话,连带着九方梓彦对这名云水僧也没多大好感。
结果就是这个人,在九方梓彦刚准备抱着姗姗来迟的老头嚎啕大哭的时候,在旁边来了一句:“秋明,算了。人各有命,你能管他多久?”
小小的九方梓彦瞪大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秋明抱着儿子的手却是僵住了。
然后九方梓彦就被放到了地上。
小梓彦犹自茫然,他等了好久终于等来的老头,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秋明看了他许久,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九方梓彦去追,没追上,小细腿绊在突起的树根上,摔了一跤,门牙摔掉半颗。
他懵懂地爬起来,想哭又不敢,愣了半晌,傻乎乎地又回到原地,捡了根树枝坐着,等人来接。
一等又是半天,秋明终是没有再出现,成年的大天狗倒是来了一堆,被哭嘤嘤的小天狗领着朝这里飞。他们的身体高大而强壮,狰狞深红的面具映在九方梓彦清澈的瞳里,像是一座座迎面压下来的巨山。
“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面对十几只成年的天狗!”面对着蹲踞在地的狻猊,九方梓彦咬牙切齿。狻猊“嗤”地一笑:“哪有十几只,充其量七八只,其中还有两个没长成的幼崽……崽啊,吓糊涂了?”
“管他几只!总之就是你们这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差点害死我!”九方梓彦怒吼道。那年他刚满七岁,连法术都还没怎么学,只学过一点粗浅的剑法而已,要不是靠着右眼中的“探名”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山林。
也就是在那天,幼小的九方梓彦第一次有了“除妖”的意识。当他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逃回家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往后的几天,他再没跟他的父亲说过话,也没再见过那个狻猊所化的云水僧。没过多久,秋明抛下他回了中国,接管了当时正值黄金发展期的山管办,留下年幼的九方梓彦与母亲一起留在日本。又过了数月,生于日本分家的九方梓彦被中国的九方本家接走,开始接受本家的用心栽培。此后也曾时不时地飞回日本探望母亲,时间却总是与秋明岔开来的,偶尔会在本家遇到,九方梓彦也基本都是一张窝瓜脸漠然以对。直到前几年九方秋明变成植物人之前,两人竟是没有过一次和颜悦色的会面。
时至今日,九方梓彦大概也能猜到当时的九方秋明的行为,多半是有些刺激成长的意味在里面,心里面的一口怨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正好今天遇到了当事人之一,一时冲动就口不择言了。他尚未发觉自己所说的有什么不妥,狻猊的嘴角却似笑非笑地扬了起来:“你刚才管秋明叫什么?”
“哈?什么?”九方梓彦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廖清舒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你刚才骂他是混蛋了。”
“那又怎……”
“咚!”
九方梓彦话未说完,一股劲风忽然抽上了他的脸庞,直把他打得横飞出去,身子狠狠地撞到树上,藏在衣服下的小光炮咕噜噜滚到一边,墨镜斜斜地挂在脸上,正好露出右眼上的伤疤。
“叫的什么?”狻猊平静地放下右爪,猫脸上仍是气定神闲的笑。
九方梓彦眉毛一竖,脾气上来,张口刚要说话,喉头却是一甜。廖清舒趁机赶紧道:“他刚才只是口误而已,不是故意的。这位狻猊……大人,还请恕罪。”
“恕什么罪!”九方梓彦生生咽下喉头的腥甜味,怒吼道,“他不管我也就算了!他一年才见我妈几次?我妈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抛妻弃子,不是混蛋是什么!”
狻猊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秋明生了个好儿子。”他淡淡道,“要是我儿子,早套在麻袋里沉江了,哪还由你这讨债的活到现在。”
他看也不看廖清舒,起身缓步走向九方梓彦,身上强大的威压放出,竟是连九方梓彦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口口声声说秋明怎么对不住你妈,你知道你妈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怀上你的?”狻猊居高临下地看着九方梓彦,诡丽的竖瞳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你父亲本不是九方族人,他只是名民间术者,是我的旅伴。是你妈看中了他的天赋,为了生下有竞争力的子嗣才缠上了他,设法生下了你……秋明本该和我一样自由自在没有牵挂,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被束缚在九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