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第一次输入真气时便见到了这个法阵,他不禁感叹,苏沐秋这个人真是……
这个法阵有些复杂,叶修很是解了些时辰,最后手指一挥结束之时那法阵忽然变得明亮然后马上就消失不见,盒子正静静的躺在那,等着他们去打开。
叶修果断的掀开了盒子,然后一柄银白色的伞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兄弟两个如今面上表情各自不同,叶秋的表情有些古怪,而叶修却面带赞叹,“天,他竟真的将这东西做出来了……”
“这什么?”叶秋在尝试着向里面输出真气之时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神力在这柄伞里,他一手拿起来反复打开又合上,然后撑在了兄长上方,“他给你做了一柄下雨天撑着都嫌重的伞么?”
叶修手一招那柄伞便立刻隐入了他的丹田里,但他又立刻将它拿了出来,放在手上反复变换了几下,“你用不了是因为大概制造它的那家伙不知从何处偷了我两滴血,然后在炼制之时直接将它认主,只要我活着便任何人都不能使用它。”
叶秋看了叶修手上随心所欲变换着形态的伞,银白色的伞面因为受到了叶修法力的呼应正放出一点微光,显得神秘且悠远,他有点结巴得道“这个……这个东西……”
“这是不应该存在于如今的九州的东西啊,”叶修将它收了放在一边,和另一人解释道“这大概是一柄,嗯,巫器,上古时代大概被某个大神所拥有罢。”他眼里带了一点潜藏的怀念,道“只可惜有很多材料都找不到了,这一件不知还能有多大的威力。”
叶秋并没有错过兄长的神情,但他理智的保持了沉默,然后将问题引开“苏沐秋大概是用某种方法将这柄,嗯,巫器炼好,但同时他意识到了这东西在他的身上并不安全,所以才封了法阵送到了我们在雷霆的分坛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有人对这东西图谋不轨?”
“更有可能是他发现有人要对他图谋不轨,而苏沐秋认为……”叶修动了动唇,眼神忽然便带上了极大的悲痛,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那把伞。
而苏沐秋认为他并没有把握能战胜那个人,叶秋在心里默默地将兄长的话补完,他们心里都明白苏沐秋凶多吉少,如今兄长像是满载的骆驼,只差这最后一根稻Cao。
叶秋直到如今依旧没办法喜欢苏沐秋这个人,他没办法对任何对叶修有企图的人产生好感,但这并不妨碍叶秋敬佩他,敬佩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也是个真正的将一切都能抗在肩膀上的男人。
叶秋将自己的手搭在哥哥的手背上,带着安抚的力量,他轻声问,“这件巫器叫什么名字?”
“千机,”叶修闭上了眼,又重复了一遍“它叫做千机。”
第一百零八章·梧桐应恨夜来霜
千机最后被叶修收进了丹田之中,他的却邪被留在了嘉世,想来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再见到了,现在这把神器来的倒是趁手。他们两个也并未再聊些什么,叶修非常疲惫,他已经连续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吃了晚饭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想回干脆脱了外衫和鞋子睡在了叶秋的房间里。
时间匆匆的就到了十一月末,到了傍晚过后外面的风吹的渐冷,树木已经全部凋败了,那些枯叶在风声里打着旋的翻滚,像是用力逃脱一场毫无生路的追杀,然后徒劳的被绞碎,只有叶秋他们两个的院子里那株梧桐树还碧翠的茂盛着,青鸟的巢x_u_e也变得更厚了,躲在梧桐树上一回一回的向自己的巢x_u_e里塞些柔软的叶子。
然而叶秋的卧室却非常舒适安逸,屋子里点了暖炉,没有开灯,暖炉里的火光映在墙上,火光跳跃着,显得暖融融的——事实上他们不太需要这个,但因为从小就会点上这个所以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过。
叶修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他无比熟悉这张床,他们兄弟两个一同睡了八九年的床,这让他非常安心。他平躺着,被子搭在他的颈边,露出了他的下巴,他平日里或是嘲弄或是漫不经心的表情统统被收了回去,他此刻合着眼睛,胸腔随着呼吸震颤着,让人看到就觉着无比安心。
叶秋坐在桌边看着哥哥睡着的模样,他忽然想到多年前这个人刚离开家里的时候他去画泽找他,他的兄长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他的兄长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认真且温和的语调对他说“阿弟,人都是要长大的。我秉承上古智慧,自小注定是未来的家主,我不能让叶家和苏家一样的下场,我们家那些深藏在地底的老祖宗,我们的父亲母亲还有你,我不能让你们走渡劫不成的老路。这九州大地,多少年不曾有人渡劫大乘,白日飞升了。
苏沐秋是从天道中逃脱的人,如今把这天道番话不论和谁讲,那都是大逆不道,我们现在只能憋在自己心里,我需要和他在一起找寻这条通天大道。
我们生来就在一起,这十几年也并未分开超过一月,可是这件事太危险了,况且你我总该有一人在父亲母亲眼下,家族里那么多事,你都要学着去做,你做的一切事情都不会白费,都是在帮我。
你明白吗?”
这段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被叶秋深深的记在心里,从来不敢忘却,他一路看着自己的兄长由最开始每日虚弱的不成样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到了今天的无坚不摧,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他的兄长所受的苦楚。
世界上从来没有白来的事,如今叶修所有的可以嘲弄别人,可以孤身选择留在危机与陷阱重重地嘉世,可以独自从那个能将天神制住的地方逃出来,可是这所有傲立群雄站稳九州第一人的资本都是他不要命得努力换回来的。
很多人都只看到他脑海之中隐藏了无数顶尖神诀,但谁又知道叶修最开始被这些过于强大的神诀折磨的日夜不眠的日子?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能够吸收所有的天地灵气,修行速度自然是事半功倍,但谁又知道叶修最开始修炼时那些天地灵气过于强大每一次都将他的骨骼碾碎身体摧毁,然后再由父亲为他涂上断玉膏任这些骨头一块一块再长起来的痛苦?
这种任由骨头经脉断裂再修好的痛苦不断的重复了两年,然后叶修开始修炼法器。那时候的叶修已经被当做族长来培养,他需要不断的学习各种东西,寅时初便起床,亥时末才睡,每日只有两个时辰可以休息,他习枪舞剑提鞭甩棍,在所有人还在睡眠之中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每日的早课。
叶秋那时候心疼他,曾在早课的间隙偷偷告诉他你可以稍微不那么努力,那太辛苦了。
可是叶修是怎么回答他的呢,那个比他早几瞬到达这个世上,却从来看起来被他照顾的人只是一边提着枪走回来然后在换成了剑的间隙对他说,“努力是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努力就能做到最好么?不,不是这样,在你努力的时候别人可能正千百倍的更努力,而有些人失败的原因就是他连努力都做不到。”
叶秋到现在还能想起那时候兄长的模样,想起他们两个起得比j-i早睡得比狗晚的那些日子,摸着黑就到了演武场,白天进行一系列的功课,夜里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蜷缩在一起睡去的日子。
他们曾一起相互鼓励着度过了一段怎样的日子啊。
他们曾一起相互陪伴着走过了怎样的二十几年啊。
而就在那一刻,就在他的兄长选择了果断地将苏沐橙两人送走而自己选择留在嘉世的那一刻,叶秋就知道从前那个无比骄傲优秀的人终于撇下了最后的一丝年少轻狂,他收起了一身上下那些刚硬的刺,但却变得更加沉稳可靠,变得更加温和妥帖。
叶秋想,他的兄长是怎样一个人啊,他在任何年纪都活出了最美好的样子,他一直那样耀眼和醒目,他一直那样优雅而从容。
叶秋是个审判者,他没有那么光辉,他只是家主的影子,但他从不憎恶自己的身份,相反,他爱极了这个名号。这意味着他们从存在开始便一直在一起,一同降生在这个世上,往后一同坐上家族的高位,就算是死,也应该一起死。
叶秋望着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兄长,他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笑,忽然想到其实他的目光一直,一直都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他所有的温柔,固执都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他所有的深情,耐心也都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那么最后爱上他简直是这世上最理所当的事。
他怎么能,怎么会,拿什么再去爱另外的人呢?
叶秋抑制不住的走到了床边,他俯下身子,轻轻的靠近他的兄长,靠近那个正在熟睡着的人——直到他们鼻尖相抵。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个熟睡的人醒了,他没动,只是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叶秋,叶秋也许怔了一下,也许没有,但他依然将这个动作完整的做完,他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兄长的唇瓣上,然后起身退开。
室内忽然之间就升起了静默,这静默在外面的狂风中显得更加恼人。
叶秋站在一边等着床上那个人坐起来,然后下了床站在他对面。
月光透过窗子打进来,落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是那道西方大泽时遇到的天堑。他们没有人能跨越过去,再向前一步,便皆是粉身碎骨。
室内的二人都沉默着,然后任由这种沉默将对方压垮,他们看着对方便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那双眼睛的神色,那只鼻子的挺拔,那抿成一线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