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一如既往地扎根在电脑前,今天难得地没在看直播,而是在刷网页;许墨衣坐在他对面拿着手机对碧光环拍照;九方梓彦靠在另一张的办公桌前,指间把玩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掩在墨镜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廖清舒不知道他们原来在谈论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大概跟自己有关系,又不想去问,便直接在空余的那张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开始百度赔礼道歉的法门,一根香烟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廖清舒抬头,正见九方梓彦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瞰着自己。
廖清舒把手机一收,平静道:“抱歉,我不抽烟。”
九方梓彦没理会这句话,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们那天遇到了一只受伤的讹兽?”
廖清舒一怔,立即扭头看向小黑,对方只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道:“别误会,我可没跟他说,他是自己听到的……在我跟墨衣说这件事的时候。”
这跟你直接告诉他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我一直觉得对同伴有所隐瞒不是什么好习惯。”小黑一副“我是为你们好”的语气,说得好像整个山管办隐瞒最多的人不是他一样,“不是我说,这个房子里充斥的秘密已经太多了,不偶尔放掉一两个腾出些空间,人可是要窒息的。”
语毕,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许墨衣和廖清舒,许墨衣的神情顿时一僵,偷偷看了眼廖清舒,不声不响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廖清舒的视线追随着许墨衣的背影,正自出神,冷不防被香烟敲了下脑门,视线硬是给拽了回来。
“不要跑题!”九方梓彦峻声道,“我问你,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廖清舒抿了抿唇:“我以为自己能解决,不想让你费心。”
“你再说一遍?”九方梓彦又拿香烟敲了他一下,“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廖清舒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低下头去继续看手机。既然明摆着是敷衍,那说再多遍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九方梓彦应该是知道理由的——身为包庇犯的他,肯定是能猜到理由的。
明明知道理由却还要问,那想听的必然不是真话。
怀揣着这样主观臆断的想法,廖清舒很贴心地用谎言应付着质问,九方梓彦被气得哭笑不得:“你到底想搞什么,廖清舒?有什么话说清楚不行吗?”
“我说得很清楚了啊,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自作聪明考虑不全了,真是对不起,下次会注意的。”廖清舒例行公事般说完,拿起钱包起身走了出去。九方梓彦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后烦躁地点起了烟,凭直觉感到今天的廖清舒有些不对,却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又是这样的感觉。
小黑嫌弃地挥挥手,想赶他出去抽。九方梓彦白他一眼,掏出个小灵通放在桌上:“喂,这个好像坏了,你帮我看下能不能修。”
小黑拿起手机看了眼,问道:“廖清舒的?”
“嗯。不知怎么丢在外面,被我家猫叼回来的。”九方梓彦道,“开不了机了。”
“没电了吧,白痴。”小黑翻出个充电线连在手机上,又试着按了两下,已经裂屏的手机居然真的亮了起来。他好奇地点了两下,说道:“真要坏了就让它坏呗,修什么。他又不是没手机。”
“不让他带上这个我不放心。”九方梓彦吐出个烟圈,小黑刚准备翻白眼,见烟圈自己保持着形状,慢悠悠地往门外飘,也就不计较什么了,低头继续点手机:“你下了咒?”
“嗯。”
“欠揍。”小黑道,“控制是有范围的,越界必出事。”
“我知道。等等就拆掉。本来也准备拆了。”九方梓彦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体会着肺被灼烧的感觉,“对他原也用不着这个,是我想多了。”
“谁知道呢。”小黑耸肩,“我只清楚一件事,同伴之间相互隐瞒真的不是个好习惯。”
“啥时候肯把你的真名告诉我了再来说这话吧。”九方梓彦走上前去,看看机子确实没什么问题,便把c-h-a头拔下来,连手机带充电线地一块儿揣进兜里,无意识瞟了眼小黑的电脑,大吃一惊。
“我去,你在看什么?”
“旅游攻略而已,很奇怪吗!”小黑皱起眉头,伸手推开九方梓彦,“走远点,别看我屏幕。”
“看旅游攻略不奇怪,像你这样的死宅看就很奇怪了。”九方梓彦直言不讳,“最近喜欢上哪个旅游主播了?”
小黑板着面孔,没有回答。
“看来还真是。”九方梓彦摇头,“你也就看着过过瘾吧,你工作特殊,请长假出去旅游什么的,重俊肯定是不会批的。”
“谁知道呢。”小黑斜乜着他,“说不定明天就能放长假了呢。”
“想得美。”九方梓彦嗤笑一声,转头离去。
小黑将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继续做自己的旅游攻略,口中兀自哼哼着自己乱改乱编的歌:“是谁曾俯瞰山川湖海,却囿于梦境,现实与摇摆……笼中雀,落日乌,终一日,山海覆灭,还我扶摇千里……”
没成想,一语成谶——仅隔一天,九方重俊就当众宣布,廖清舒被开了。
同时被开了的,还有整个山管办。
第73章 再见山管办(3)
据说,是“很好说话”的文鳐鱼,拉拢了一帮同样被装了监听的山海兽,联名写了封投诉信,直接投给了事务所管理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廖清舒没听说过,问了九方梓彦才知道这个也是万物学院的下属机构,主要负责事务所的管理与仲裁,相比起四大部门来说要弱势很多。因为大部分有资质的事务所都会依傍于驱魔部或者安全部,事情基本没有委员会c-h-a手的余地,反而养成了委员会处事拖沓、习惯推诿的风气。
对于那封举报信,这个委员会也是一如既往地踢起了皮球,前脚接到投诉信后脚就转交给了九方家,九方家的行动则是教科书级别的雷厉风行,投诉信都没看完就直接下令关闭,连调查的工夫都给省了。
“这不合规矩!这绝对不合规矩!”九方梓彦眉头紧锁,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装了点监控设施而已,疫病时期做得比这还过份的事务所多了去了,就是现在,暗中监视移民的事务所肯定也不少,谁敢说自己没干过这种事?怎么就到勒令关闭的地步了?”
“但那毕竟是‘疫病时期’和‘暗中’,不是吗?”林泓乐坐在一边,面露思索,“这种事情,就像是深海里的鱼,在黑暗里是很自然的存在,但一到浮到阳光之下,就会怪异到让人无法接受了。”
“那也不至于要处理得这么狠吧。”许墨衣不安地啃咬着指甲,“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没搞错。”九方重俊沉声道,“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是九方先祖创下的山海界,但九方家似乎很早就将其视之为包袱,想要远远地甩掉了。几年前山海界被入侵导致的大量山海兽逃逸,让原本的山管办被宣判了死刑,靠着九方重俊的一意孤行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然而现在,九方家的耐心似乎终于给耗尽了。
“其实准确来说,当时的九方家并不是不想关掉山管办,而是关不掉。山海界与现实的连接是梦境,如果不切断这层连接,九方家就摆脱不了山海界,山管办也必须存在。”九方重俊露出一抹苦笑,“都说是我救下了山管办……我只是一个血统不纯的分家子弟而已,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廖清舒恍然大悟:“难道说,切断连接的方法,已经被找到了吗?”
“嗯。技服部有很多九方子弟,这你们都是知道的。”九方重俊道,“技服部有自己的研发团队,核心也多为九方家的人。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研究能彻底隔绝山海界的方法了。时至今日,想必已经有成果了吧。”
此言一出,满室皆默。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的话,那投诉的事其实只能算导火索而已,但这并没能让廖清舒心里好受点。他打心眼儿里埋怨起了自己的多事与自作聪明,忍不住拿手拍了下头,却看到一旁的小黑也正在默默抬手扇自己的嘴巴。
廖清舒:“???”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黑不太自在地侧过了身,过了许久才冷哼道:“金银矿石、祥兽瑞鸟,把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空,剩下一个空壳子,再牢牢地封起来丢掉,眼不见心不烦,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简而言之,就是山海界已经没有作为牢笼之外的价值了,是吗?。”林泓乐叹了口气,“可琅玕还在里面呢。他怎么办?”
许墨衣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兀自紧咬着嘴唇。九方梓彦叼着烟想了半天,最后用力地将烟按熄在了烟灰缸里,不甘心地承认道:“确实,要是从‘拘禁’这个初衷来看的话,九方家的做法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说到这个……”廖清舒弱弱地举手道,“虽然现在谈这些有点跑题,但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山海界,是九方家的先祖构建的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九方家对山海界一副很不能忍的样子?那位先祖,又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辽阔的幅员,仅凭一人之力,能办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