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下凡，就到处玩玩啦。”九方磊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廖清舒问道：“那个西王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玉盒呢？为什么一声不响丢下玉盒就走？”
“这些都无所谓啦，反正你们现在处理得不也挺好。”九方磊无所谓道，“不要在意细节啦……”
“这些不是细节，是根源。”廖清舒不依不饶，“九方大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其实不重要啦。”九方磊搔了搔脸，“你们现在很好，她也很好，这不就很好？”
廖清舒凝视着他的双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九方大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山管办的事？”
九方磊竖起食指，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露出一抹狡狯的笑容：“自家的孩纸嘛，偶不罩谁罩啊。”
廖清舒：“……”
“嘛，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但总体看来，还是不错的了。”九方磊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廖清舒抿了抿唇：“谢谢。”
“不谢啦，都说了偶自家的孩纸嘛。而且偶也是有私心的……”九方磊顿了一下，“嗯，刚才那句话的腔调好像不太对？”
“……大仙您的台湾腔就没对过。”廖清舒咬咬唇，冲九方磊道，“说起来，我得跟您纠正一件事。”
“嗯？”
“我们是会管自己叫‘偶’，但那已经是蛮早以前的事了。”廖清舒道，“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九方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对廖清舒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跟你纠正一件事。”
“什么？”
“我确实当过雷将替补，但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九方磊冲他挤挤眼，“再熬个百八十年，估计当上玉清真王还是挺有希望的。”
望着廖清舒错愕的的目光，他莞尔一笑，执起廖清舒的右手，在他掌心轻轻拍了一下：“迟早有一天，你所经历的一切也会变成‘很早之前’，只要你无畏前行。”
廖清舒感到手掌刺痛了一下。九方磊摸了摸他的头：“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还请你多多照顾了。”
压在头上的重量稍纵即逝，廖清舒蓦地抬首，面前已不见了九方磊的踪影。
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他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阖起双眼，眼前是温暖的红色。他似又见到了那木门背后的满地血水，腥臭到让人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距离山管办新址两条街以外的某个拐角处，一个挂着小鼓的身影，正在阳光下缓缓浮现。
“在这片土地上，只有我才可以瞬移。”未袭明背着书包，望着突兀出现在自己回家路上的九方磊，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冷漠。
“如果你想阻止我，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九方磊抱着胳膊冲他微笑。未袭明偏过头去：“只是有些好奇，那个胆敢从南狱中偷出封印玉匣，还偷偷带到人间的家伙，究竟有多脸黑而已。”
他越过九方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见过的蠢货很多，不要命的却没多少，现在算你一个。剐龙台欢迎你啊大爷。”
“罪不至死吧，应该只是降级而已。”九方磊耸了耸肩，“毕竟我也算是为西王母处解决了一个小烦恼吧。”
未袭明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这样做值得吗？就为了一个连完整都称不上的女人？”
“话不是这样说嘛，我也是有为我的子孙考虑的，封死山海界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她。”九方磊絮絮道，“你不知道，南狱也好、玉匣也好，其实根本就关不住她。她被锁在玉匣里，发出的号哭却能传遍整个天庭，哭得Cao木尽枯、金石落泪，简直就像是在叫屈。”
他认真地看着未袭明：“她不该被关在那么小的地方。”
“拿玉盒装着，把她扔进山海界里就是合适了？”未袭明冷笑，“从一个囚笼转移到另一个囚笼，这就是你的慈悲？”
“山海界里有故乡的味道，在那里她会睡得很安稳。”九方磊边走边拿小锤锤敲着掌心，“这个世界啊，本就是一重又一重的牢笼，没有自由，只有安宁。偶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这无数囚笼中择出最舒服的一个罢了。就这点来说，她或许比偶们还幸福些。不像有些人，辗转反侧，百般脱逃，却依旧不得安宁。”
未袭明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胡言乱语。”
“或许吧。”九方磊耸耸肩，“这样的感觉，想必秩序长大人你是不懂的。”
“嗯，不懂。”未袭明头也不回，“完全不理解你在说些什么。赶紧滚回天上去吧，不然老子要叫人了。”
九方磊露出一抹苦笑，望着未袭明的背影默然半晌，忽而一声叹息。他轻声说了句“叨扰”，身影随即消失。
未袭明半侧过头，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复又低头，摊开五指，望着自己小小的手掌出神。
傻人只会说傻话。这些感觉，他怎么会不懂。
毕竟天地为笼，唯他困得最深。
第104章 我本非人（1）
山管办的存亡问题解决，时间流淌的声响似是一下子变小了许多，众人在新的办公室里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已经悄然过去了半个月。
而就在这半个月里，依然时不时有些许的波澜泛起——吸血族的动静越闹越大，不少旅居国外的妖族为避祸端，又给拖家带口地迁了回来，一时间大量异族涌进国内，又掺杂着好几起帮派火拼事件，搞得妖心惶惶。不少山海兽都要求回归山海界，较之之前因为化蛇事件而引起的回乡潮，这次的数量几乎翻了个倍。
就连一些与山海界无关的妖兽都想进去避难，为此不乏攀亲带故牵强附会的。甚至还有只不知从哪儿摸过来的小独角兽，拿着本拼音注解版《山海经》，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的学名叫“栋栋”，是一只根正苗红的山海兽，许墨衣好说歹说愣是劝不下来，最后被九方梓彦拍着桌子吼了一顿，哭嘤嘤地走了。
这也就是独角兽金贵，不然就冲这脑残劲，哪儿还用得着吼啊，绝对一脚踢出去没商量——事后，九方梓彦作出如是表态。这是实话，大部分来浑水摸鱼的妖怪，都是被他给踹走的。
林泓乐对此啼笑皆非。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啊，困在山海界里的那些精怪异兽，都还在一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能有个梦旅人踏着五彩祥云来接自己，外面的妖怪却已经是一窝蜂地往回涌，连一秒都不想多待，这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围城。
小黑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相反，他对这些事的态度是异样的严肃。“妖怪也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他曾这么对众人说道，“山海界是个弱r_ou_强食的原始之境，实力不够的妖怪分分钟都有生命危险。能够逼得他们放弃自由都要回去，可见他们现在的生存情况已经恶劣到连弱r_ou_强食都不如了……啧，我总有种预感，最近会出大事。”
此言一出，正跟妈妈打电话的九方重俊几乎是蹦了起来，抄起雷神的下午茶点心就往小黑嘴里塞。“求你别乱说话吧！”他就差给小黑跪下了，“好不容易才有两天安生日子，你就让我先消停会，成不？成不！”
小黑咬了口嘴里的糕点，又将剩下的扔还给雷神，默默咀嚼着，冷着俊脸不置可否。九方重俊合着掌冲他拜了又拜，但这说出的话终究是收不回去了。
就像是呼应着他的想法一般，让人不安的消息越来越多，就像是渐渐泛起波涛的水面，一浪高过一浪。吸血族的猖獗与日俱增，安全部几度设法干涉都以失败告终。眼看着这些吸血鬼野心勃勃，这边刚刷完欧洲地图，那边又紧跟着开了美洲副本，安全部终于没办法了，转而向驱魔部求助，借走了一批驱魔师。碍于和平契约的存在，他们不能动手杀害吸血鬼，只能希望这些驱魔师的威慑力够足，让那票吸血鬼多少能够收敛点。
另一方面，国内妖怪数量的激增引起了原有平衡的动荡，帮派火拼之后又是连着好几起妖族伤人事件，人才外借的驱魔部捉襟见肘，焦头烂额，被搞得实在没法，干脆打起了返聘的主意，头一个邀请的对象就是九方梓彦。
返聘，九方梓彦肯定是不干的，友情援助倒是可以考虑。为了给老东家帮忙，他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着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等到他好不容易终于闲下来时，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跟廖清舒说过话了。
这天下午，他风风火火掠进山管办，正见许墨衣在给小黑念最新的妖族伤人的新闻，手里还在一刻不停地给雷神剥桔子。见九方梓彦进来，她随手就递了一瓣过去，九方梓彦看也不看，问道：“廖清舒呢？我家里找不到人，打他电话他也不接。”
“廖宝宝的话，在二楼最尽头的房间里。”许墨衣答道，“最近要处理的文件很多，他都直接住在办公室里的。”
“就住这？”九方梓彦蹙了蹙眉，余光瞥见从客厅门口一溜小跑而过的小布，客厅角落 里还放着两个装满猫粮和水的小碗。连猫都带过来养了，这家伙是有多少天没回家？
他转身飞快地上了二楼，刚靠近廖清舒的房间，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廖清舒的房间门口布着很厚的消音结界，一堵墙似的，简直就像是在刻意遮掩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