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床的大爷还好,主要是他儿子太聒噪。
这天早上,他躺在病床上望天。
一边怀念着私立医院的好,一边想说服自己在这个公立医院继续忍下去。
大爷的儿子又跟他父亲抱怨:“你说你,净添乱。非要来医院干嘛?又浪费钱又浪费时间的……”
何夕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查房的。
他今天穿了一双亚麻色的男士短靴,牛仔裤窝在脚踝处,配上整洁的白大褂,好像从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
何夕瞥了大爷的儿子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请潘东进来。
他们像往常一样——例行询问、检查后。
何夕跟在潘东后面准备走出病房。
任西顾看了看自己被按出五个手印的肚子:这个小大夫从上个星期开始,检查时手法越来越重。
倒不是他怕疼,只是明明之前下手没这么重来着。
他刚想叫住何夕问一下情况。
就见那个人本来向前伸的右脚突然拐了个弯儿,狠狠地踩到了大爷儿子的脚面上。
“嗷”的一声惨叫,成功的将潘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回头看到这情景,微微挑了下眉。
“你他妈的……”大爷儿子指着何夕正要破口大骂。
潘东赶紧跑过来,并不由分说的把人按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贾先生,您没事吧?快坐下,我看看。”
被唤作贾先生的大爷儿子脸一下就绿了。
这张凳子上放着他喝了一半的粥——那粥还是热的!
“你……”贾先生一把推开潘东,又想骂人。
却看见潘东夸张地后退了两步,靠到墙上,一只手还扶着刚刚被他推过的地方。
贾先生一脸懵逼:他明明就没用多大力啊!这算什么?医生要公然碰瓷儿么?
何夕上前扶住潘东:“老师!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问完,还刻意地瞪了一眼贾先生。
被瞪的贾先生心中一万头Cao泥马奔腾而过:这是什么情况?要受伤也是他受伤好吗!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潘东气若悬丝地说着,仿佛他下一秒真的要晕过去了一样。
何夕一脸担忧:“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扶您去休息。”
潘东虚弱地点点头。
何夕扶着潘东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呀!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救死扶伤呢!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熬夜看医书,您就是不听……”
贾先生直到他们走出病房,也没能c-h-a上一句话。
他愤恨地叹了口气,拿起衣服去卫生间换。
任西顾完整地观赏到这一整套浮夸地表演,默默地把脸转向窗外,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貌似这个医院也不是太无聊,看来他还可以再忍受一段时间。
他想起刚刚那只偏离了路线的脚,脑海中蹦出一个词——穿靴子的猫。
从那之后,任西顾开始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医办室跑。
这天,潘冬刚带着何夕下手术回来,任西顾听见动静就又过来了。
“小何大夫,万一你们正做着手术,病人突然间醒了会怎么办啊?”
“麻醉剂用量都是经过计算的。”
“那你们要是把病人的肚子都封上了,发现把什么东西留在病人肚子里会怎么办啊?”
“护士会清点工具数目的。”
“那你说……”
何夕看着手术记录上的第三个错字,终于忍不住说:“我说这位5号床病人,您要是没事儿就自己去溜达溜达,老在这儿待着耽误我们工作。”
任西顾张了张嘴,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身走了。
何夕看他挺大的个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心里又开始过意不去,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诶,小何夕。”潘冬在旁边含笑看了半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你们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走得进了啊?”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何夕无语。
潘冬眨巴着眼睛。
“老师,你这么八卦你家人知道吗?”
“我家人只知道刚刚有个实习的小医生把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狼狗赶走了”
潘东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哎,一点儿也不懂得爱护动物,关爱病人。”
“人家一个大少爷,应该用不着咱们关爱吧?赶紧出院,回家了不一堆人等着伺候他。”
“没准儿他就是不想回家,才一直不愿意出院的呢。”
潘东又一次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何夕睁大眼睛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貌似从自己到这儿实习开始,一直就没见有人来探望过任西顾。
潘东看何夕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于是,冲他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有个很漂亮的中年妇女来,被他轰走了;后来变成了黑西装的人来,两三天换一个;再后来就没有人来了。”
这一刻,何夕觉得无比愧疚。
他一直自以为是地讨厌任西顾占着医院的资源,却没有意识到他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
任西顾喜欢跑来找自己,可能也是因为待得太无聊了吧。
那天他说医院的配餐老是吃不饱,自己还嫌弃地说给食物中毒病人的配餐就是这样,吃不饱回家。
想到这里,何夕默默地决定将自己的午饭奉献一点儿出去。
那天他在电梯里说好吃,应该不会嫌弃吧?
中午,何夕捧着饭盒敲了敲任西顾病房的门。
最近有病的人少了,楼道里不再有加床;贾大爷也出院后,6号床也空了起来。
他又熬走了一个啊!何夕还是忍不住想。
“进来!”门里传来声音。
何夕推门走了进去。
任西顾正抱着个煎饼在啃,看到何夕笑了笑:“我还以为是护士呢,你进来还敲什么门。”
“哦,那个。我午饭带多了,你要不要吃一点?”何夕有些别扭地问。
“和上次那个一样吗?”任西顾长腿一跨,两步就走到何夕面前,接过饭盒一看,笑道:“太好了!”
何夕吃了两口就推脱说自己饱了,然后看着任西顾狼吞虎咽席卷了饭盒,连一滴菜汤都没有放过。
“太满足了。”任西顾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问:“你这饭是从哪儿买的啊?”
何夕摸了摸鼻子:“自己做的。”
任西顾略带惊喜地看了何夕一眼:“看不出来啊。”
“唉。”随后又叹了口,“本来我还想着去买点儿呢,这附近的饭吃的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何夕看他失望地表情,忍不住说:“如果你愿意,我以后可以带饭的时候,多帮你带一份。”
“真的吗?”任西顾双眼放光。
“嗯。”何夕点点头。
“耶!太好了!”任西顾高兴地问:“那我按周给你钱行吗?”
何夕摆摆手,本想说:你还能在这儿住几天,又吃不了几个钱。
话到嘴边,改成了:“不用了,又用不了几个钱。”
“何夕,你人真好。”
任西顾笑了,一咧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何夕开始给任西顾带饭,而任西顾则往医务室跑地更勤了。
这天中午,时针都指到了12点,任西顾还没有出现。
何夕看奇怪:平时不到11点就跑过来了,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起身决定去任西顾的病房看看。
病房开着门,里面传出一个好听的女声:“你住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
“你回来有什么用。”这是任西顾的声音。
“我来陪着你呀,不然你一个人多无聊。一凡他们又不在国内。”
何夕走到门口,看到一个女孩坐在任西顾床前削苹果。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衣着光鲜亮丽,气质出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见惯了任西顾穿着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的病号服四处晃的样子,差点儿忘了这家伙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来着。
终于有人来看他了啊。
何夕想着,打算转身回去。
任西顾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赶忙叫住:“何夕!”
何夕回过头,看女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只好笑着挥挥手:“嗨。”
“帅哥医生你好,我是任西顾的女朋友,我叫叶欣。我家西顾的身体怎么样了啊?”
女孩放下手里的苹果,一下把他拉进病房。
“你好你好,我叫何夕。他身体没什么大碍,恢复得很好,随时都可以出院。”何夕干脆交代起病情来,“下次注意,有相克x_ing的食物别一起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