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怀乐奋力擂门,他本想用脚踹,但碍于这是学校的公共财物,损坏了赔偿是小,被学校记过处分,影响他的思品评优是大,特别他想考的高等院校对于思品成绩尤其看重。想到这儿,米怀乐抬起来的脚又放了下去。他趴在门上听,外面明明有动静,却没人帮他开门。
“你是故意的吗?快开门!”米怀乐在里面急得抓耳挠腮,他多么希望刚才跟他进来的是周浦江。那个混蛋!成天像个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现在又死到哪里去了?!
“现在你愿意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米怀乐同学?”
因为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带了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是谁,但能大约辨别出是女生。用这种方法把他困在厕所里,到底想要干什么?米怀乐的脑子迅速的转着,想象各种可能。有过被害经历的男孩儿瞬间想起不久前的那个狂风暴雨的下午,那间堆满杂物尘土弥漫的废弃教室,那一声声筋r_ou_断裂的呜咽哀号。他不禁打起抖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啧啧!连女生都不如,只是这样就被吓哭啦!真不知道周浦江看上你什么!”门外的声音听起来疾言厉色,好像要助威一般,女孩儿不时地拿脚踹着门板,‘噔噔’作响。
那人每踹一下,米怀乐就抽搐一下,他被吓得不轻,却使劲儿捂着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自他白皙的手背滚落。
“你以为不出声就行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米怀乐以为那人走了,慢慢放松下来,四下环顾,想办法出去。看来除了踹门,没有其他方法。他刚深深吸口气,做出踹的姿势,一桶冷水骤然兜头而下泼了他一身透s-hi。
“啊!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被那人激起怒火,米怀乐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肩膀猛撞木板,可不知是他力气不够还是做板子的木头结实,他连撞了数十下,撞得肩膀麻疼几乎脱臼,门却纹丝未动。可恶!现在就连这破门也跟他作对!
“哼!贱人!清醒了没有?浑身s-hi透的感觉怎么样?你真叫人恶心!故意装柔弱等着周浦江来救你,还是本来就这么不堪一击?做男人做到你这个份儿,还不如去做鸭!周浦江也是你这种娘娘腔可以觊觎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脸!死基佬!”恶毒的言语像连珠炮一样攻击着米怀乐脆弱的神经。从小到大没受过这般侮辱,羞耻让米怀乐嘴唇发青,耳内仿佛尖刺刮过金属一般鸣叫起来。他捂住耳朵,却捂不住门外辱没的咒骂。
“你这个死人妖!一定是你勾引他的!欲拒还迎的做出这种下作的样子!不要脸的东西!你就那么欠cao吗?一天没有男人你就贱得受不了?”
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言辞逼得米怀乐几近崩溃,他无助地缩在厕所隔间的角落里,那些谩骂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尖刀,直戳他心中最隐秘,最脆弱的部位,将他刚刚萌生的一点对于情感似是而非的向往撕成碎片。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给予那人肯定的回应,为什么他要因为他被侮辱?s-hi透的衣服冰冷地紧贴在身上,仿佛一条条长满青苔的藤蔓,密匝地将他围裹住,慢慢收紧,一点点,一丝丝,势要将他置于死地。
“不……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他!”
“哈!谁信你!”女孩儿的余光已经看到门口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急忙问道:“你敢说你从来没喜欢过周浦江?从来没有故意在他面前装可怜博同情?”果然奏效,那人在听到她的问话后顿住脚步,明显也是等着答案。
“我不喜欢男人!我不喜欢周浦江!我不是恶心的变态同x_ing恋!”
那声音尖利地刺穿周浦江的耳膜,轰得他头晕目眩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狠狠地攥着拳头,指甲扎进手掌,青白中渐渐殷出一滴滴鲜红。哈!原来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米怀乐!你是在耍着我玩儿吗?我看起来像是被你愚弄于股掌的笨蛋?
“哼!你给我待在里面好好反省吧!”
脚步声远去,米怀乐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
女孩儿走出厕所,看见斜倚着墙的周浦江,本来心仪的对象却用凶神恶煞般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神愤怒地死盯住她。女孩儿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迎上他的目光,突然,周浦江笑了:“蠢女人!”说完,拨开她径直走进厕所。那女孩儿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水泥地上。
放眼窗外,一片秋雨过后的素冷萧杀,米怀乐端起热水凑近鼻尖,温暖的气息萦绕在面前,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要忘记,可近来的事情却一幕幕爬上心头,烦扰不堪。那天,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办?去跟他道歉吗?可周浦江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这几天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偶然碰上却形同陌路。他有些慌乱,他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但那些话虽说是他早就想跟周浦江说的,却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以不适合的方式说了出来,着实狠狠地打击了他。周浦江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没错。那么他有错吗?拒绝一个善意的请求也没有错,错的是时间,是机缘,是巧合。若不是那天自己受到了别人的诋毁,气迷心窍的自己一心只想着找出一条发泄的渠道,于是将这一切的遭遇归咎给周浦江的出现,口不择言,那么结局会不会……可现实不是拍电影,演砸了还能够NG重来。米怀乐清楚地记得周浦江如做困兽之斗般绝望的眼神,从没见过他哭,可那天他像一头狂暴的狮子,隐忍着怒火,留着泪水却什么也没申辩,他本以为他会对他报以老拳,结果却无事发生,那人只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他多希望当时周浦江能揍他一顿,解了气说清楚后,大家还是朋友,只是他做不成周浦江希望的那种朋友。
周浦江把他从厕所里抱出来,就这么抱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寝室,直到屁股挨上床铺,他才敢睁开眼睛。头顶上的人沉重的呼吸压得他无法抬头面对,只能抻着脖子保持卑微的样子。被淋s-hi的衣服又被身体的热度烘得半干,潮潮的挂在身上,闷得有些发痒。雪白的衬衫上淡黄色的污渍赫然扎眼,不知那女孩儿泼的是什么水,鼻端隐隐能闻到一股腥s_ao的臭味儿。这样狼狈的他,被周浦江抱着回到寝室,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微。为什么觉得卑微呢?受伤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好像是他做了对不起周浦江的事?可脖子不知怎的,就是使不上劲儿,耷拉着不肯挺起来。
“不想要看到我吧!呵呵!我又做错了吗?”周浦江自嘲地干笑两声,虽然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但他还没得到答案,还没听眼前这人亲口承认。哈!人还真是够贱!明明已经当场听到的事实,就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电视剧里的桥段都是怎么说的来着?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何其可笑跟狗血?结果自己现在呢?还要按照原版再来一遍:“虽然刚才我听到了,但我还是要再问你一次,”周浦江慎重地口吻一字一句打在米怀乐心上,他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下意识排斥般地摇摇头:求你,不要在我意乱神迷的时候问我问题……周浦江似乎读懂了他的神情,“你不想回答?”
一只手托起男孩儿的下巴,周浦江逼米怀乐直视他的眼睛,那眼仁儿漂亮得像颗黑色的玻璃珠子,因为受到惊吓而轻颤的浓密羽睫上,还残留着刚刚哭泣时沾染上的泪渍,折s_h_è 着脆弱的光,忽闪忽闪的刺痛周浦江的心。或许,唯独它不会骗人:“看着我,米怀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所有人都在问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要逼他?他按照父母的意愿活着,按照他们期盼的样子把自己洗脑,伪装成他们认可的‘乖孩子’,只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给他们争脸,让他们在别人面前有面子。他做任何事情都是被动的,没有人在乎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需要知道他喜欢什么?不能承受什么?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感受。即便是眼前的这个人,打着喜欢的幌子,做着自以为是的事情,难道这样他就必须要感激他吗?难道他是那个犯花痴的女生,大肆声讨她臆想中的情敌,上演打翻醋坛的老套戏码,寻死觅活的要求他施舍那同情的喜欢吗?为什么他必须接受这一切?为什么!
深吸一口气,米怀乐开口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你别答非所问!”周浦江有些急躁,捏着米怀乐下巴的手加重力道。
米怀乐吃疼,皱起眉毛却没有拨开他的钳制。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那双明亮的瞳仁终于顺从周浦江的命令,直直地看向他,却不再有一丝温度:“难道你一开始就在那里?”
周浦江被那眼神逼得直想发飙,他努力压下心中怒火:“不许用那种眼神看我!回答我的问题!”
米怀乐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为什么你不先回答我的问题?那女的是谁?是你故意找她来的吗?”不仅眼神,连声音都冷了下来。
周浦江紧握双拳,骨头咯咯作响,极力忍耐着冲天的怒火,大怒之下,声音反倒冷静了许多:“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在你心中就是那么龌龊不堪?”
米怀乐并没有接话,睁着倔强且肯定的眼睛望着周浦江。那姿态,就是笃定!
周浦江额上青筋暴跳:“呵!好!是我找她来的!我他妈找她来诋毁我喜欢的人!我他妈找她来往你身上泼脏水!我他妈吃饱了撑的,绕这么大一圈,冒着被你误解讨厌一拍两散的危险,只为了得到你他妈到底喜欢喜欢我的傻逼答案!你满意了吧!”
“你觉得委屈?就可以冲我发火?你不知道是谁?那你为什么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对我做出那些亲密的动作?你又懂不懂什么叫做‘避嫌’?你现在埋怨我误解你,那么你又何曾问过我的感受?哪怕是一次?!”眼前人儿的表情已近崩溃,脆弱却故作镇定坚强:“你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好!我给你答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想到你自己,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是否愿意!不错,我感谢你帮助我,救我于危难,被人照顾我也觉得很温暖,可你给我的或许是爱情,我给你的只能是友情,这些你又有没有一刻是认真想过的?你的付出是因为你心甘情愿还是要求我给予你同等的回报?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喜欢男人!我不是同x_ing恋!我觉得那……那很恶心!”米怀乐控诉着,压抑许久的感受一股脑倾泻而出,犹如开闸泄洪时的疯狂迸发的水,来势汹汹。被言语侮辱而产生的羞恼成了促动情感宣泄的催化剂,几乎让这个瘦弱的灵魂坍塌崩毁。颤抖着,也唯有颤抖才能控诉那屈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