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沾满了他的身体,光束让瞳仁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泽。池烈被碟子的光亮晃了眼睛,睫毛颤了几下才镇定下来,也没有去理会雁回。
“不一起去吗?”雁回看到池烈拎着书包要出门,想起来今天他该回学校了。
池烈摇头,他早就猜到雁回把酒后胡言乱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雁回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那你吃完再——”他还没等把话说完,就听到池烈把门关上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雁回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把桌子收拾整齐。
今天凌晨的时候他从沙发上醒过来,迷迷糊糊回房间又睡了几个小时。潜意识里猜到前晚大概做错了什么事,但他没有去努力回忆那些细节,再清醒时就当作无事发生过。
然而,池烈那种什么情绪都隐藏不住的态度,显然是提醒他发生过什么的。
雁回很少会喝到醉,即使一时兴起喝得量大了也能保持风度与分寸,除非他愿意卸下防备,才会借着酒劲为所欲为。大概是昨天喝得太痛快了,见到池烈又没什么戒心,自己才会比平时……坦诚了些。至于“坦诚”到哪个地步,雁回也懒得去细想。
——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就好。
他收拾完毕,抓起车钥匙要出门时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晚开车回来的?雁回皱起眉头。自己没死在路上真是命大。
看来昨晚意识浑沌的程度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雁回攥了攥掌心冰凉的钥匙,又丢到了茶几上,决定打车去上班。
早上的升旗仪式过后是枯燥的晨会时间,雁回离开了教师席的队列,慢步到了自己班级后排的位置。最近天气凉,池烈终于不再把校服穿得松垮,老老实实把拉链提到尽头——衣领完全把脖子裹住了,依然是不合规范的穿法。
不过雁回这次没因为这点小事找茬,只是过去轻轻问他:“吃东西了吗?”
池烈不自觉地抿起嘴,一言不发地点头。
“昨天我回来都干什么了?”
池烈还是抿着嘴,假装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池烈松开了嘴唇,闷声回答:“不知道,我早就睡了。”
“我明明记得我回来时看到你了。”
池烈撇撇嘴,“你记错了呗。”
雁回轻轻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令池烈难以启齿的事,就算自己追问下去,这个孩子也肯定不好意思开口说那份委屈。
难道是骂了他很难听的话吗?雁回开始仔细回忆那些零碎的细节。
[六]
池烈在这个新班级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最初还有些同学会窃窃私语他的传闻,但那些八卦很快就被高三的学习压力冲淡,就算池烈有一阵子没来学校上课,大家也没感觉到什么违和。
有了在补习班巩固的基础,今天池烈难得上课听懂了大半内容,做起课堂练习来也顺利许多,于是回学校的第一天就这样没什么负担地耗过了。
放学后,池烈去楼下的贩卖机买饮料,付款时才想起身上没有现金。他找常绵借,对方慢吞吞地翻找口袋。
“你等一下。”常绵把书包摘下来,背对着池烈拉开侧边的拉链,伸手进去掏。池烈站在旁边瞄了几眼,透过缝隙看到了里面的钱包。
“粉色的,娘死了。”池烈白了他一眼。
常绵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迅速地从里面扯了张钞票出来递给他,一百元的面额,没办法塞进贩卖机。
“算了算了。”池烈掏出快没电的手机扫码付款,可乐滚落出来的瞬间手机也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池烈腰弯下来,听到常绵说:“我还以为你打算退学了呢。”
“嗯?”
“你也要高考吗?”常绵疑问道。
池烈拉开铁环,“什么叫‘也要’?我要是不考我现在还来上学干嘛?”
“哦……”
池烈转头打量着常绵的脸,伸手碰了碰他胳膊问:“你觉得我考不上吗?”
常绵连忙摇头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以为你家都给你安排好了。”
池烈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理解了常绵话里的含义。这也不奇怪,大概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不学无术也能靠父辈的铺路过上顺遂的人生。可实际上,自己根本算不上富二代,亲戚朋友里也无有权有势之人。
他只不过是稍微更受家里人的疼爱,所以才能任x_ing地汲取到他们所拥有最好的一切。
但是……池烈沉静下来思忖,如果现在撒手不在乎自己的未来,那么池裕林没准真的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辟出一条新路吧。
池烈咂了咂嘴。
今晚他没有等雁回的车,而是叫了辆出租回自己家了。到家后正巧池钰也在,他看到池烈愣了愣,问:“怎么回来了?”
“我想回就回啊。”池烈一脸奇怪。
“但你雁老师没跟我说过你要回来。”池钰起身接过他的书包,捏了捏他肩膀,“怎么样,课都听得懂吗?”
池钰没少打听他的近况,池烈就囫囵答他几句。家里的晚饭已经凉了,周芸不耐烦地嘀咕他回来的不是时候,端着几个盘子去厨房给池烈重新热好。
池钰虽然已经吃过,但还是坐下来陪着池烈,看他手里拿的东西忍不住说:“少喝碳酸饮料,不是给你热了汤吗?”
“喝几口又不会死。”
“对你身体不健康。”
池烈心想不健康的事自己干得多了,书包里还藏着一包烟呢。
“平时是雁回给你做饭吗?”
“嗯。”
池钰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他确实很会做饭。”
“你吃过?”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一群人会去山上野营,他就随便给我们做点什么,都很好吃。”池钰慢慢回忆关于雁回的事,补充了句:“他妈妈以前是厨师。”
正说着,池钰的手机响起来,接通后没说几句就沉默地看向池烈。电话递过来,池烈看到了上面的联系人姓名,很不巧正是雁回。
匆匆把嘴里的饭咽下后,池烈才对着屏幕低低地“喂”了一声。
对方的语气有些y-in沉:“你回家了。”
“嗯。”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老子根本不想跟你说话好吗!
池烈心虚地喝了口可乐,避免让池钰察觉出异样,脸上还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
“哦,我手机没电了。”
雁回那边有缓慢的呼吸声,他顿了顿,态度有所好转:“你安全到家就好。”他语气上扬,轻松道:“对了,我想起来我昨晚跟你说的什么了。”
池烈的嘴角僵住,他听到雁回的声音里带着那份最不可捉摸的笑意,强烈的危机预感令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要打算对自己解释一下吗?
池烈难以猜测到雁回的心思,而且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家打电话的雁回,另一只手却提着一盒已经冷掉的蛋挞。
要不是作为给池烈的赔礼,雁回恐怕这辈子都不屑买这些甜得发腻的东西。
现在它们在纸盒里彻底失去温度,雁回等待的耐心也随之耗尽。从联络对方却关机提示开始,雁回像昨晚的池烈一样担心对方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幸好及时给池钰打了电话确认到了池烈的人身安全。
但是却没安心下来,反而情绪浮躁了不少。
甜食是他最讨厌的事物之一,现在整盒蛋挞放置在面前十分碍眼。雁回眼神y-in冷地把盒子丢进垃圾桶,这才心情舒坦地继续和池烈讲电话:“昨晚我好像说了挺过分的话。”
——何止是过分,简直可以上升到x_ings_ao扰的范畴。
池烈腹诽。
“但是,你以为我只有喝醉了才敢跟你这么说吗?”雁回的声音更加爽朗起来。
池烈怔了一秒,接着听到雁回在电话里沙哑暧昧的声线:“我清醒的时候,也想让你那么干呢。”
[七]
在心脏凶猛地撞击胸腔之前,雁回的澄清又令池烈情绪安稳下来:
“开玩笑的。”
当着池钰的面不好发作,池烈只能努力保持表情上的平静,沉闷地对着电话应和一声。
挂断电话后池烈悄悄松了口气,不过这细微的小动作还是被池钰敏锐地捕捉到了,问他:“你跟他相处得还好吗?”
“……还行啊。”
池钰:“要是你觉得自己成绩能跟上了,就回家吧,总麻烦人家也不好。”
池烈忙不迭地点头,就等着这句话呢。虽然自己跟雁回住在一起也没最初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习惯后反而还觉得受了不少照顾,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基佬,这要是待久了自己也受影响怎么办!他可不想弯掉,变成不男不女奇怪的模样。
奇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