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早上交不上我怎么说?”池烈问,“要不你给我开个证明吧。”
雁回那张俊朗的脸上摆出惊讶的神色:“你不写作业不是很正常吗?”
池烈哑口无言,想了想道:“也是。”
不过最近一阵子自己都有按时交作业,虽然不少都是抄的。如果又恢复原先对待作业的态度,那几个老师又要对自己感到头疼了吧。
干脆明天就早点到学校,能补多少是多少。
池烈在心底默默做好决定,然后一边回忆作业数量一边下了车,差点忽视了雁回的存在。
“池烈。”
他回头,看到雁回降下了车窗,“你要是再逃课,学校查出来就该给处分了。”
“哦。”
车窗摇了上去,池烈看不见雁回的脸了。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转身上楼。
进楼栋的时候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肩膀哆嗦了一下,让雁回看个正着。
怎么看都觉得冒傻气。
直到池烈的身影彻底消失,雁回也没把目光收回去。
——果然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
然而在远离之前,却先知晓了拥抱的温度。心里生根发芽的念想愈发贪婪,哪怕知道会培育出扭曲的果实,也还是渴求着更多奢侈的养分。更多、更多的,多到足够去接触,去占有,去支配。哪怕是苦涩的口感也想亲自靠舌尖品尝。
“蠢货。”雁回自嘲地笑起来,随手把鼻梁上多余的镜框摘下,丢到了后车座上。
他抬头看着后视镜,那双眼睛现在正清清楚楚地把心里的贪念暴露无遗。
……
池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得裹紧身上的被子。他窝在床上,用平板电脑看电影,进度条快到一半了却什么剧情都没看进去。画面上出现了一对朋友告别的镜头,无声地拥抱着彼此的肩膀。
池烈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雁回抱自己,就是搂着腰的?!
第6章 焦糖
[一]
连绵y-in雨降临,天空灰暗,道路潮s-hi,寒气在整个城市肆意。那些喜欢把校服裤脚卷上去的学生们,在立冬后也不得不多穿两层衣服保暖。
“念到名字的同学下课后去办公室重新默写。”
早就料到会有自己的名字了。池烈心平气和地把语文书翻到《琵琶行》的那一页,默不作声地从头复习。然而当初学这篇课文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听讲,本身理解能力不够,加上自己注意力容易分散,背着背着脑子就会跳到奇怪的频道上。
大弦嘈嘈如急雨。
大弦。
琴弦。
钢琴。
雁回。
啊不对,应该是“小弦切切如私语”。
……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真的能背完吗?
好在今天语文老师急着回家包饺子,网开一面放了池烈一马,只让他默写随机的一个段落,正好是最熟悉的“大弦嘈嘈”那一段。匆匆写完后从学校出来,发现雨在不久前停了,只剩s-hi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
——冬天到了。
池烈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衣物总是要穿得厚重,如果下了雪出行也会不方便。而且很多喜欢的东西,比如冰淇淋、碳酸汽水之类的都是夏日限定的美好。等到冬天过去,高考的倒计时也就该开始了。别人都盼着毕业解放,池烈却对假期毫无憧憬。在这之前的每一场考试都能给他带来压力,恨不得外星人能在六月初来占领地球,所有人都不用高考了才好。
晚上回家继续跟几篇古诗词死磕,等他终于把书下注释都背得滚瓜烂熟后,一抬眼已经快到半夜一点。池烈觉得口干舌燥,站起来想给自己接杯水的刹那,眼前一花又重心不稳地跌坐回椅子上。
滞了几秒又慢慢站起来,可自己却没有丝毫困意,还生怕睡一觉后明天早上就不记得《琵琶行》怎么背了。池烈临睡前习惯x_ing地摆弄几下手机,顺手发了条朋友圈:“几个月前我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沉迷学习,甚至都他妈学到了头晕眼花的地步[/挥手][/挥手][/挥手]”
发完后往下划了划屏幕,正好看到雁回半小时前发的图片。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CD架的照片,上面堆满了崭新的唱片,似乎刚买来还未拆封。
池烈看不懂CD壳子上面的外文,不过倒是忽然想起来,以前住雁回家里时他说过,要给自己弹曲子来着。
——说“下次给你弹个甜的”。
随口一提的事,当然不会有实现的可能。池烈没什么欣赏音乐的才能,对曲子本身没有任何期待,只是有点好奇雁回弹出来的声音能欢快到什么程度而已。不过既然雁回早就把这件小事抛之脑后,池烈也没兴趣再提起。
就是心里倏地一下,有种雁回欠着自己什么东西的错觉,想拿回来。
鬼使神差地,池烈在照片下点了个赞。那枚桃心贴着自己的名字,多盯两秒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伸手把赞取消了。恢复原样后,看起来又少了点什么,池烈想了想,反正这张照片拍得光线还挺好看,点个赞也没什么。
于是又点了回去。
[二]
[上流婊`子]:不用再点了,我看见了。
“……”
手一滑差点把手机砸脸上,幸好自己躲得快。池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重新点开对话框。什么意思,雁回以为自己故意多点赞几次给他看的?池烈沉重地吐了口气,犹豫半晌也不知道能回复什么。
——完全忽略了其实还有“视而不见”这个方法。
“手滑。”
终于想出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过自己能手滑两次也是不容易……
[上流婊`子]:有多滑?
池烈愣了一下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看到问号就条件反s_h_è 地以为雁回是在认真发问,等他拾起智商开始思考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仨字不对劲。明明只是冰冷的字符而已,组合起来也不该出什么差错,偏偏从雁回手里打出来,就完全变成了充满抽象的潮s-hi意味。
对,绝对不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心理暗示,任谁看都是雁回厚颜无耻地在打擦边球。
他就是这种人。池烈喉咙里还堵着一口气,像是在与雁回进行无形的隔空争斗一样,急迫地想抢占上风。
他就是这种人,道貌岸然的人。
池烈现在已经摸清了雁回的那些套路,一旦他开始拐弯抹角说些含义模糊的话,就证明他根本不打算正经交谈,此时一定要提高警惕,回复过去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被他拿去做文章。为此,池烈每次做到语文题时遇到一语双关的词,都会郑重其事地用红色笔圈出来。
有时候,语文老师看着他密密麻麻标红的习题册都倍感欣慰,她绝对想不到池烈现在审题认真的目的,不是为了加深对词汇的记忆,而是“这个词要小心,也许雁回会用”。
——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去防备他了。
“手机卡了。”池烈不卑不亢地回复,“没想赞你。”
啧,语气完美。
不自觉地开始等雁回接下来的消息,打了个哈欠的工夫,对方一条语音就发来了。时长很短,只有三秒。
池烈点了一下贴近耳边。
“明天我去开教研会,礼拜五回学校。”雁回的嗓音被白噪声包裹后更具沙哑的磁x_ing,本身透亮的声音压低后成了懒散的x_ing`感,“这几天你乖点儿。”
最后那半句咬字极轻,像是从舌尖蔓延出欲迎还拒的耳语,尾音甚至都没有真实的重量落下,一丝烟雾般诞生即消散。
池烈拿着电话的手瞬间就不稳了。
他点了下空白的输入框,蹦出来拼音键盘后却无从下手。他把聊天界面关掉,又重新打开,不知怎的手掌越来越热,连带着胳膊一起升温。池烈怔了片刻按下锁屏,视线瞬间漆黑了,这才松了口气。
但身上的温度却没有退减,反而还从手臂不断蔓延,凝聚在胸口处。
池烈听到了“嗡嗡”的响声,是从自己耳朵里发出来的轰鸣。
[三]
梦境是黑的,如同洪水猛兽将理智吞噬殆尽。
雁回倏地睁开眼睛,窗外暗蓝色的天空撞入视线,静谧的世界正等待破晓。
他慢慢地坐起身,眼睛眨了两下就彻底清醒。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时,才想起来上个月忘记去缴纳地暖的费用。没想到今年冬天格外冷,在学校弹琴时手指都能僵硬。
但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刺骨的寒冷,低温让每个人的血液都缓慢流动,仿佛是行尸走r_ou_一样又冷又僵,而自己也不再是唯一那个想要消极怠工的。
雁回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系好了领带,这身正装十分服帖,衬得他骨r_ou_匀称的身材更具有线条美感,浑身上下几乎挑不出毛病。
他稍稍仰了仰脖子,垂着眼心不在焉地打量镜中的自己,果然是没什么生机的模样。
于是雁回冲着镜子扯起嘴角,伪装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再放松嘴唇恢复原貌。虽然没有自娱自乐的习惯,但偶尔也会对着镜子坦然地释放心里的消极情绪,最后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只剩下轻蔑与贪得无厌。
然后他转了个身,气定神闲地挑选出适合今天配戴的镜框,哼着曲子让心情渐渐好起来。
这次出差要带的行李不多,临出门前想起回房间拿药瓶,不过瓶子在掌心转了转,还是放回原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