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对于业余跑者来说,完成一个全马,除了科学的训练、顽强的毅力、积年累月的时间投入,有时也需要一点运气。
42.195,是一个极具魅力的数字。把它踩在脚下,足够一个人骄傲很久。
刚跑到20公里补给站,叶离就听见朴亮在路边叫他。
“叶离,喝点水。”朴亮递给他一瓶水,“刚看见咱学校不少人,真厉害。”
叶离有点渴了,喝了小半瓶,喘着粗气问:“都谁来了?”
今天的马拉松学校宣传了很久。因为耗时长,又不在学校,叶离也不好意思让大家来看他比赛。但朴亮是老早就说要来给他加油的。
“宿舍人都来了,不过出来的比我晚,可能在后面补给站呢。你加油。”
“嗯。”叶离把喝剩下的瓶子递给他,“走了。”
“我在终点等你?”朴亮跟着他往前溜。
“嗯,你坐车过去吧。”
再跑出来,路上的只剩下比较专业的选手了。叶离从上到下全身s-hi透,也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雨水。
25公里的指示牌一过,叶离就渐渐感觉到了疲惫。脚上的鞋吸足了水,变得异常沉重。袜子这会儿也又凉又s-hi,跑起来十分难受。
路上不时地有医务车停在路边,另外还有组委会提供的摆渡车,坐上去就可以直接到达终点。
之后的一段路有轻微的坡度,选手们的速度全都慢下来。叶离不敢停下来走,放慢速度往前跑。没想到再往前,是一处立交桥,坡度很大,选手们必须要爬上去才行。
爬坡是长跑选手最害怕的事情,因为太耗费体力了。本来在长跑时,对于心肺功能不错的人来说,疲惫大多是一种缓慢的侵入身体的过程。可爬到这个立交桥上,叶离的大腿已经有了明显的酸痛感,下坡的时候又要用力收劲。他跑完立交桥,感觉自己血槽已经空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在疼。
疲惫来得比预计的晚,但迅速又彻底,龙卷风一样地席来。
他远远的看见了30公里的补给站,咬着牙跑了过去,找到了校旗。
校旗下站着一个马协的老师,因为身体原因今天没参赛,只做后勤。他见叶离的样子,问道:“还行么?”
叶离停下来c-h-a着腰,说话已经不太顺畅了:“刚有个坡,一下就不行了。”
“30公里,最难捱的一段,尽力就行。”说着递给他水和巧克力。
叶离感觉胃里这会儿完全空了,吃了两块巧克力,喝了点水,又拖着步子往前跑。
刚跑出没一会儿,他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发现自己岔气了。
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长跑开始的阶段,而且是平时跑的不多的选手,是因为身体不适应长跑的节奏而产生的轻微痉挛。叶离平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此时此刻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身体左下方钻心的疼。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把速度降下来,呼吸尽量均匀,慢慢等待着身体自己调整过来。
路边每隔一公里有个距离指示牌。叶离每到一个指示牌,就告诉自己再跑一公里,这样又捱了四公里,仍旧没有好转。
那个立交桥之后,路上不断有人停下来。
放弃的念头在叶离脑子里出现了。而且出现之后,就挥之不去了。
35公里补给站就在眼前,他决定跑到那,至少休息了也可以喝水吃东西。
他跑到补给站,c-h-a着腰喘气,连找熟人的力气也没了。
“叶离,怎么样?你真木奉!”苏小虔这时候居然跑了过来。
“不行……跑不下来了。”叶离捂着身体左下侧,那地方实在太疼了。
“那就歇会再跑?”
叶离心想,歇会儿就跑不动了,只是这会儿他也没力气跟苏小虔说话了。
苏小虔又问:“前面不就7公里了吗?”
35公里是马拉松的鬼门关,无数人放弃在这里。这最后的7公里有时候是业余选手的魔咒。
苏小虔往周围看了看,不少人都在这停了下来。
“那,那你还是别跑了,已经很木奉了。”苏小虔见他脸都白了,安慰道。
叶离问了句:“看见林莉了么?”
“没有,看见几个师兄过去了。”
叶离点点头,不知道林莉在他后面什么地方,还在不在跑。
“咱们坐个摆渡车去终点?时靖宸在终点等你呢,朴亮也去终点了。童老师也在。”
第21章
“什么?童老师……在哪?”
“在终点。今早他给我打电话,问了情况,说直接去终点等着。咱们班跑了10公里和半马那几个都已经过去了。还有女生宿舍几个人,也都在呢。”
此时叶离本来逐渐慢下来的心脏,又突突地狂跳起来。
“你也坐车过去吧,”叶离把吃剩下的半根香蕉扔给苏小虔,“我一个小时之内肯定到。”
“哎,你干嘛?还要跑啊。”
“嗯。”
“别硬来啊,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
“知道。”
雨还在下,花花绿绿的雨伞在路两边排开。叶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左腹还是疼,那种身上每个零件都在超载运转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会儿步子有点迈不开,但他不敢走。跑马的都知道这一点,一旦开始走,就很难跑起来了。
又这样跑了几百米,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小伙子加油”。叶离抬眼一看,左侧跑过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没看见他正脸,只看到那个朝气蓬勃的背影。
这时路边平坦,叶离又勉强地跑了一会儿。前面一个大弯,转过去就是最后的几公里。弯有点急,还有点下坡。叶离的速度很慢,糖原早就被消耗个干净,身体已在强弩之末,加上凉风冷雨,结果转弯的时候,右腿小腿突然抽筋了。
他疼得叫了一声,支持不住,坐下来拉腿。小腿跟个铁疙瘩一样硬,仿佛抗议着大脑荒唐的决定。
旁边恰好有医护人员,过来帮他拉伸。这钻心的抽搐感来得迅猛,走得却不那么容易。叶离站起身,尝试着右腿着地,从走开始,让小腿肌r_ou_慢慢适应。
可能是抽筋的痛苦更胜一筹,这会儿他已经感觉不到左腹的疼痛了。
39公里,右小腿还在隐隐作痛时候,左小腿又抽了。
身体已经全面崩盘,什么配速、什么呼吸节奏,已经毫无用处了。
这时候雨停了,叶离坐在地上拉腿,却起不来了。
他抬起头,想看看能不能看见终点的拱门。
突然,叶离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粉白色的樱花路。
肆意开放的樱花好像一片云,突然浮在了视野里,一直延绵到远处。
不知为什么,叶离突然有点想哭了。
童演和一堆学生等在终点,这会儿系里有三个人跑完了全程。大家围过去讨论着今天的比赛。
“后面还有谁啊?”
“叶离?他能下来么?”
“够呛,他第一次跑,只跑过两次30k。”
“嗯,今天天气太差,35公里地方抽筋了一大片。”
“几个跑完半马的已经过来了。”
“我擦,30公里那个大坡太坑爹了。”
“还有林莉吧?”
“林莉30公里补给站我看见她了,好像也是抽筋了。”
童演没见过叶离跑步的样子,也想象不出来。后来他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踩着樱花跑过来,他不敢确定那是叶离,因为他们说他不会从拱门那边过来。
那人头发被雨水染黑了,乱糟糟地束在头上。周身上下都是s-hi漉漉的,小臂和腿上泛着水光,纤长的肌r_ou_清晰可见,好像一直处于拉伸状态。那是一种不易发觉的力量,执拗且坚韧。
童演确定了,这力量的主人是他的学生,那个年仅19岁的少年。
童演仿佛看见了这力量被时间放大之后的样子。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姑娘可以幸运地俘获他这个学生。
童演在心里嘲笑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往前走了几步。
叶离跑过来,步子不算轻松,但也没显得多痛苦。好像一天之间他的眼窝就陷下去了,鼻梁高挺出来。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深邃通透,仿佛被水汽浸s-hi了。
几个人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起来。
“刚他们还说你跑不下来呢。”
“叶离太牛b了。”
“刚35公里看他都不行了,居然跑下来了。”
刘娜也凑上来说:“我上午有个家教,11点飞奔过来,没想到真的赶上了你到终点,你太木奉了叶离!”
“来来吃点巧克力。”
叶离只盯着童演看了一会儿,便又低下头,双手拄着膝盖,一语不发。童演估计他是累得说不出话,拍了拍他的背。
他手碰到叶离衣服的瞬间发现他衣服是s-hi的,而且他穿的不是速干衣,只是件普通的T恤。童演怕他停下来身上就凉了,于是脱下了西装的外套,顺手披在了叶离身上。
“歇会儿,我去看看林莉过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