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作者:vallennox【完结】(20)

2019-06-25  作者|标签:vallennox 竹马竹马

  “这两件事毫无关联,哈利,你担心得太多了。”

  “你担心得太少了。”

  “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这次只是个误会。”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放弃了,把毛巾搭在浴缸边缘,站起来,准备离开浴室,但亚历克斯抓住了他的手腕:“普鲁登斯先生。”

  哈利看着他:“我们又会淹了这间公寓的。”

  “我不介意。”

  “我很介意,我才是负责清扫的那一个。”

  亚历克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把哈利的手拉到水下,探到双腿之间:“我保证我会帮忙。”

  ——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面对着亚历克斯,你迟早会妥协的。”普鲁登斯说,攀登灯塔超过了他的体力极限,原路返回疗养院的过程中他停下休息的次数明显变多了,“他没有再去码头工人的集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其他社交活动,亚历克斯依然是牛津每一个j-i尾酒会和派对的常客。至于巴里,莫顿大使不久之后就把他从军情五处手里抢回来了,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回来了,在沙龙上谈笑风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出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社交礼仪,没有人提起被捕的事。人们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亚历克斯最新的猫玩具,好奇我为什么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但依然没有人说一个字,如果说所谓的上流社会有什么特长的话,那就是保持沉默。”

  冷清的沙滩上什么脚印都没剩下,游泳者也不见踪影。两人缓慢地走完了剩下的距离,在门外的垫子上蹭干净鞋底的泥沙,回到温暖的会客室。壁炉仍然熊熊燃烧,雨停了之后,微弱的阳光令这个小房间看起来更舒适了。普鲁登斯在小铁箱里翻找了一会,取出一小叠信,回到摇椅上。

  “1954年夏天卢瓦索一家去了托斯卡纳山区度假,他们在那里有一间度假屋。我没有跟着去,第一当然是因为不合适,我不是他的‘家人’。其二,我找到了一份给报社写稿的临时工作,顶替休长假的记者,不怎么有趣,采访果农,抄写祖母的美味塔饼秘方什么的,但终究是一份和记者沾边的差事,我乐在其中。可以想象亚历克斯在意大利无所事事,因为他没停止过写信。”

  普鲁登斯抽出其中一封,递给记者。

  “亲爱的哈利,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留在伦敦不可,夏天的伦敦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无聊的地方,你应该到我这里来,我有一百个借口促成这件事。哈利,这里有一个红土网球场和一间土耳其浴室,带有迷人马赛克和圆形天窗的那种,想象一下我们可以在里面做什么。

  莱拉和她的丈夫也在这里,医生有可能比你还沉闷,不过,幸好他们引开了爸爸的注意力,所以我的假期还算清静。乔治没有来,当然没有了,和妻子去了斯特拉斯堡,我听说。

  我每天的生活:七点被疯狂的公j-i吵醒(需要提醒乔凡尼杀掉这些讨厌的禽类,那是我们老实的意大利帮工,大家都叫他乔迪)。八点半早餐,我喜欢这里的干肠,它们大概是我在这个荒郊野岭唯一喜欢的东西。早餐之后的散步时间是我一天之中最喜欢的,其次就是坐在无花果树下看书和写信的时间,比如现在。这棵树被雷劈中过,一半死了,一半活着,我在活着的这边,虫子十分恼人,时常掉进我的果酒里,是的,哈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能想象到你皱起眉。在你用你那清教徒的哲学来教训我之前,请体谅一下一个独自在山野过夏天的可怜人,没有酒精的话,我就不知道如何保持精神正常了。

  这地方居然有个剧院,你能相信吗?昨天下午去看了本地人演出的剧目,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演什么,剧本可能也是他们自己写的,他们自己肯定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观众就不一定了。

  试图写完《白罂粟》,没成功,仍然无法决定主角的生死,有些时候死亡是一个更好的结局,但从来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随信附上片段,告诉我你的意见。

  又及,谢谢你上次寄来的果酱配方,虽然没用,但还是谢谢。

  你的,

  A于科尔托纳(*注1)

  1954年7月11日

  当日下午

  乔迪明天才会到镇上的邮局去,所以我又把信封拆开了,继续多写几笔。最差的写信方法可能就是把它当日记写,亲爱的哈利,原谅我要用这个方法了。今天被村民邀请去品尝橄榄油,我觉得每一种尝起来都差不多,但当地人显然很把榨油当一回事。不会说意大利语,全程赔笑,乔迪忙着和果农的太太们调`情,留意是复数,不知怎的,我似乎是唯一注意到这件事的人。

  很喜欢果园的狗,也许我们也该在杜松街养一只,也许猫比较好?你更喜欢哪一种?回信告知。

  A.

  很不幸,仍然被困于科尔托纳”

  记者放下信,摘下眼镜擦了擦。

  “如果你想问问题,问吧。”普鲁登斯说。

  “你们看起来非常幸福。”

  “是的,两个无忧无虑的年轻男孩,深陷在爱和x_ing的蜂蜜里。”

  “所以转折点在哪里呢?”

  普鲁登斯并没有思索很久,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也是个夏天,里弗斯先生。在我看来,最悲伤的故事不是难以阻挡的外力把两个角色分开,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依然相爱。最令人遗憾的故事总是静悄悄地发生的,植根于人们各自的缺陷。要到很多年之后,人们回过头去,才能听见雷声,意识到第一滴雨早就落下了。”

  tbc.

  注1:Cortona,位于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区的小村。

第20章

  哈利·普鲁登斯在牛津的最后一年乏善可陈。那些一开始让他感到兴奋的事物——赛艇周、晨雾里的钟声、穿着传统黑色长袍的学生——都成了习以为常的背景。大部分学生去向已定:白厅,法院,西敏斯特,军情六处,家族产业。其余的,比如哈利,拿着推荐信四处碰运气。

  1955年六月,他和亚历克斯从康沃尔出发,坐渡轮去圣马洛,在那里过了一个s-hi冷又烦躁的假期。哈利的心思都在《邮报》的工作上,忐忑不安。主编说八月末或者九月初就会告知哈利他们的决定,没有什么比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更能毁掉一个夏天的了。因为下雨,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室内,那是个顶楼客房,木板在风雨的抽打下痛苦地叽嘎作响。窗外,海鸥聚集在倾斜的屋顶上,扇着翅膀互相恫吓,争抢稀缺的栖息空间,吵闹不堪。两周之后,终于得以乘船离开布列塔尼半岛时,哈利不由得松了口气。

  《邮报》还没到九月就做出了决定,雇佣了哈利,在烟雾弥漫的大办公室里分给他一张桌子,但哈利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三个月之后就因为院长的引荐去了《视点》报社,为园艺栏目写写赞美新品种水仙的短文,不久之后开始跑本地新闻,带着好脾气的摄影师四处追逐警察,捡拾凶杀案和窃案的面包屑。

  亚历克斯和他仍然住在杜松街55号的小公寓里,亚历克斯现在把多余的那间卧室用作书房,把打字机和一摞一摞的书搬进去,整天呆在里面,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凌晨才到床上来。哈利往往也没睡,在台灯下赶明天的稿子,亚历克斯凑过去吻他的耳朵,越过哈利的肩膀偷窥他的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下班时间是五点。”

  “理论上是五点。”哈利心不在焉地回答,敲下一个逗号,“但是这位贝克先生决定晚上十一点用酒瓶碎片刺死债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可怜的普鲁登斯先生想要茶吗?”

  “想,谢谢。”

  亚历克斯到厨房去了,哈利听见水沸腾的呼啸声,然后是瓷器轻轻碰撞的叮当声,亚历克斯轻手轻脚地回来,关上门,把茶杯放到哈利手边,自己坐到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张稿纸,看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对这份工作的热情。”

  “把它想象成翻译。”哈利抽出写满的纸,换上一张空白的,“只是你处理的不是语言,而是人类的行为,最好的和最坏的,报纸实际上控制了你对世界的感知,而记者控制了报纸,这么说能打动你吗?”

  “寡头大财团控制了报纸,而且报纸没有创造空间。”

  “我们都知道谁是我们两个之中最有创造力的那一个。”

  “你的奉承技巧仍然没有改进,普鲁登斯先生。”

  “但很有效?”

  “但很有效。”

  哈利对着打字机键盘微笑:“去睡吧,亚历克斯。”

  如果发挥一点事后聪明的话,人们可能会说,要不是《视点》的驻外记者在格勒诺布尔的滑雪场上摔伤并落下永久疾患,而且精通德文的副主编有一个怀孕八个月的妻子,哈利余生的故事是不会偏离杜松街55号的,他不会得到新的工作机会,不会在回家路上买一瓶红酒,也不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亚历克斯自己要到欧洲大陆去。

  “卢瓦索先生的反应是什么?”记者问。

  “他也很高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他问我这是长期还是暂时的,需要离开多久,我说我还不知道,那是真的,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他回答,去吧,水手,我会在这里等着的。我记得我的出发日期,1957年1月23日,坐的不是飞机,而是渡轮,伦敦到加莱,从那里转乘慢悠悠的火车,中途停下来通过检查站,又换一班车,这才辗转到波恩。我在欧洲大陆没有固定住所,被主编的电报牵着鼻子四处跑,亚历克斯的信只能寄到报社的波恩分部,积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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