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安杰洛大惊失色,连忙俯身搀扶病人。
诺尔在昏暗的光线中抬起脸,他的嘴唇发紫,两颊失去血色,眼神涣散没有聚焦。安杰洛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浑身的汗水打s-hi了手,他的出汗量显然超过了正常状态,衣衫都浸得透s-hi,紧紧贴在皮肤上,这样下去即使再强壮的人也会生病的。
杜乔摸到诺尔的额头,果然已经滚烫了:“他在发高热,快,把他挪到医房去!”
两人合力把这男人从杂物房抬出来,好不容易挪到了医房的小床上。诺尔抱着肚子,身体蜷缩,不断地出现痉挛的症状,安杰洛打来冷水敷在他的额头,但是他不停地抽搐身体导致毛巾根本不能安稳停留在脑袋上。安杰洛只好先安抚他的腹部,并给他喂止痛的药水,不一会儿,他挣扎的动作稍微减弱,陷入了昏迷。
“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副主教大人,他会内疚的。他不是故意要把诺尔关起来,谁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惊险了,如果再多关他半天或者一天,他可能脱水而亡。”安杰洛一边研磨药粉一边说,他示意杜乔给诺尔喂点温水。
杜乔用小勺子把男人的牙关撬开,然后把水一点点喂进去,他没敢喂太多,只喝了小半杯。
“我不会说的,他这是酒瘾吗?为什么酒瘾会导致腹痛呢?”
“他的胃已经完全坏了,平时他可能用酒精来麻痹这种疼痛,现在没有了酒,他就会疼得死去活来。这必然是酒瘾,而且程度非常严重,小时候我在家乡见过这样的人,他们发作起来一开始就是疯狂打骂,索要酒喝,不多久没有力气了,身体开始出现各种部位的疼痛,马上就会被疼痛击垮,甚至大小便失禁,不能控制自己。你刚刚也看到了。”
“他会死掉吗?”
“暂时不会,但是如果他不戒酒,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戒酒很难吗?”
“戒酒的过程很痛苦,身体和精神都要忍受漫长的煎熬。”
杜乔坐在床边叹息。诺尔变得形销骨立,脸颊瘦得凹陷,但五官很清秀,没有侵略x_ing,让人心生怜悯。杜乔将他头上的毛巾换掉,重新放上一块冷的,冰冷的触感使诺尔微微哆嗦了一下,从嘴里发出不安的呓语来。杜乔把毛巾的位置调整好,无意间听到他轻轻地喊了声“救救我”。本来病重的人睡梦里求救也不是奇怪的事,也许他正备受煎熬,所以就连做梦也在祈求。但杜乔怔怔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因为那句“救救我”不是意大利语,是亚美尼亚语。那是杜乔的家乡语言。
“你怎么了?”安杰洛注意到杜乔的安静。
杜乔恍惚地摇头,手里的毛巾掉落在水盆里才让他反应过来:“他说……他说:‘救救我’,他也许身体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你要不要再仔细检查检查?”
“噢,那可能是胃痛还没有完全消除,当然也可能伴随着牙疼、头疼或者肾脏功能的失调。没关系的,他才刚刚吃了止疼药,不能一次吃太多,等发热降下去了会好一些的。”
“还需要吃别的药吗?退热的药呢?他真的很痛苦。”
“这是必然的,退热的药等会再吃,要等他醒过来。”
“现在吃吧,他的皮肤都是滚烫的,这样下去他的脑子会坏掉的。”
安杰洛调侃地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了?不是很讨厌他的吗?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你移情别恋了吧?约拿先生会很伤心的。”
杜乔苦笑,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你想到哪里去了呀,他会说亚美尼亚语,他是从我的家乡来的,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主啊,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安杰洛目瞪口呆,捣药的手忘了动作。他的思维运转地非常快,一时间无数的可能x_ing涌入了大脑,他精准地从里面挑出其中一个,却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得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说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也满脑子都是这个猜想,”杜乔盯着他的表情:“但是还没有任何证据,罗马可能有很多从那里来的人,谁知道呢?我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
安杰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看两眼杜乔的脸,又看两眼诺尔的脸,仔细地来回端详,摇头:“看着也不像呀,是一个妈妈生的吧?那总得有相似的地方吧?”
“你也觉得不像对吧?而且我们x_ing格也完全不同。”
“不过也不是没可能,接在一条藤上的两只瓜还会长得天差地别呢。”
“这个比喻太奇怪了。不不不,我还是不要呆在这里好了。再呆下去,我觉得我会疯掉。”
“你要回去和亲爱的约拿先生谈心吗?”
“对,我想他了,我已经一天没见到他了。”
杜乔从床上跳起来,捞起外套就往外面走。安杰洛把他送到修道院门口,他们拥抱道别。杜乔本来已经走开两步,又转了回来,握住安杰洛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的帮助。能够再见到你,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开心了。”
安杰洛叹气:“我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我也不想阿利多西再回到修道院,他在的日子真是糟糕透顶。接下来你也要小心,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完结呢,他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你想太多啦,我和约拿商量好了,一起回奥斯曼土耳其。”杜乔开心起来:“他的铁项圈拿下来了,我也是个自由人,拉斐尔的天花板画完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现在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等阿利多西结束反省,说不定我们俩已经在大洋彼岸。”
“你们要回去了?离开罗马吗?那阿利多西怎么办,你们不打算对付他了吗?”
“对付他一来是为我洗屈,二来是堤防他陷害约拿。但现在卡利尼死了,诺尔又不肯透露更多秘密,我们无法再采取行动。幸好教皇的旨意及时,铁项圈除去后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约拿愿意和我回家乡看看,等回到奥斯曼土耳其就是新生活了。”
“那是好事情,我应该祝福你们。”
杜乔看得出安杰洛眉眼间的忧伤,他亲吻安杰洛的脸颊:“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记住你的,我最好的朋友。愿主与你常在。”
第39章 难解心事
杜乔离开修道院不久,诺尔从昏迷中苏醒。
他打开嗓子的第一句话仍然是要酒喝,但安杰洛没有理会他,反而捧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让他喝下。这个任x_ing乖张的男人气歪了鼻子,最后被安杰洛按倒在床上把药汤灌进肚子里。
“你这个下三滥的蠢货……咳咳咳咳……我会记住的!咳咳……”诺尔恶狠狠地说,他一边咳嗽一边虚弱地喘气。
安杰洛白了他一眼:“我可是在救你,你难道没有良心吗?这么咒骂自己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你去告状,我怎么会被老头关进杂物间?”老头指的是副主教。
“那是因为你摔东西还打骂其他修士。”
“那是因为你把我的酒没收了!”
“修道院里不允许喝酒。”
“狗屁修道院,呸,我才不是修士。”
安杰洛好气又好笑:“你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要闹事了,身体坏了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既然你还要回家乡,总不想发着高热死在闷热的船舱里吧?不吃药光喝酒,不要命了啊。”
“我得了什么病?”诺尔反问,即使再愚蠢他也知道自己生病了。
“是什么病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作为医生,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趁早把酒戒了,要不然你能不能撑到回家我可不敢保证。现在你还只是发热和胃疼,等以后严重起来,你的肝脏也会坏掉,最后你会快速地削瘦下去,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甚至出现幻觉,什么时候自己从西斯托桥上跳下去淹死都不知道。台伯河臭成这个样子,你想死在那里面吗?”
诺尔一听他这么说,有点慌了:“你……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安杰洛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故意夸大其词地唬骗他:“你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身材和脸蛋吗?你会瘦得像枯柴,没有男人看到你会产生兴趣,皮肤松弛崩垮,发黄发黑,牙齿脱落……你见过贫民窟里那些饿死的流浪汉吧?就和他们一样,到最后会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只能喝酒,身体像口干瘪破烂的皮袋子。”
诺尔瞠目结舌,张着嘴巴啊了两声,极度的惊怒交加让他两眼一黑心口一窒,又晕了过去。
安杰洛拍拍手摇头叹息,心想,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杜乔的哥哥,那杜乔未免也太可怜了。这个人哪里有半点为人兄长的样子?当初信誓旦旦地写信回家说要在罗马大展宏图,其实就是个男妓,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连认亲都不敢呢,谁愿意自己的亲人是个男妓呢?
想到这里,安杰洛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他回到阁楼从杜乔遗落的个人物品里找出那封家书。自从杜乔从修道院匆忙出逃之后,不少私人物品都留在了他原来的房间里没有来得及带走,安杰洛悄悄把重要的部分拿了出来藏在阁楼,以免被阿利多西的人找到,他知道这封家书是杜乔最重视的,没有了它杜乔的寻亲之路就会难上加难。
安杰洛把信拿回医房,等待诺尔第二次苏醒。他将信放在病人的枕头边,悄悄观察诺尔醒来时候的反应。这次病人醒来没有急着嚷嚷了,他睁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目光停在医房老旧的天花板上停了许久,久到安杰洛以为他会哭出来,但是他没有,他露出冷艳的笑容,苍白的脸顿时有了生机,孤傲的气质绽放在脸上,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