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吾道清狂 作者:殊予瑾之(中)【完结】(43)
谢琀像是被捅了一刀,身子陡然瑟缩了一下,蜷缩着向后躲去用力抵住了墙,仓皇间睁开眼,只瞥见一道狰狞的疤,滚烫的泪水已夺眶而出,霎时间傻了一般,整个人都怔怔地望着他静了下来。
慕容毓站直了身子,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双眸黑如深潭,神色莫测地与他对视。
此处正是两人幼时打闹的东宫书房,谢琀还能想起他躺在椅子上,抬手将自己喝过的白露梅子茶递在自己唇边的模样。
一眼之间,沧海桑田。
谢琀缓缓地坐了起来,眨掉多余的眼泪,苦涩一笑,哑声道:“……你恨我,便杀了我吧。”
“呵,”慕容毓露出一抹难看的笑,眸中怒火一闪而过,忽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凭什么?”铮地一声,他蓦地欺身至他面前,将削铁如泥的匕首c-h-a入他脑侧墙中。
“你逼我离开你,逼我放弃你……最后,还要逼我杀了你?”慕容毓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掐死他,近在咫尺,呼吸交缠,谢琀却竟自他咬牙切齿的质问中听出一丝悲恸的微颤,“谢琀,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从拿到那份伪诏开始,他就知道谢琀已然存了死志,但那时他不懂为何非要如此惨烈,直到慕容慎登基,看着诏书上被重用的谢家子弟,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要将皇位还给他,却要把命赔给谢家。
谢琀望着他冷漠如雪的表情仿佛裂开一丝缝,压抑的愧疚与悲伤霎时决堤,锤心刺骨间生出一股绝望的勇气来,忍不住猛地迎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对不起……”
慕容毓浑身一颤,像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太久的人,忽然撞进温暖的春日,半晌才恢复知觉般缓缓抬手抱了回去,忽嗤地一笑:“你以为我不会知道,是不是?”说着他忍不住用力撞了撞谢琀的头,“你真是……蠢死了。”
这一句虽还是咬牙切齿,却已自黑暗中渗出一丝微光来,在过往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用这样嫌弃中不自觉带着纵容的语气责怪他,好像被他这样骂一句,天大的事都会化小化无一般。
谢琀心中顿时又软又疼,抵在他肩上,似哭似笑地哽咽了一声,在心底说了无数句抱歉。
“你要我杀你,我做不到。”慕容毓忽拿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调转刀头,塞到他发颤的手中,一字一句缓缓道,“恨得狠的时候,我曾想让你自己来试试……”
“慕容毓!”谢琀一颤,顿时浑身发寒,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铿”地一声,蓦地将那把匕首远远地掷到了一边。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能拿你如何。”慕容毓转眸看了一眼被他一把掷到门口的匕首,回眸扬唇一笑,“但——我也并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话音一落,他忽倾身而上,猛地堵住了谢琀的唇。
谢琀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攥紧他衣襟,用力地吻了回去。这一吻狂风骤雨,带着一股濒死决别,抵死缠绵的意味,却又仿佛春风化雪,唇齿间撕咬出的血都像在燃烧,无法言说的心伤,难以出口的誓言,爱意与恨意,欢喜与悲恸,都像是胸口凝结数年未曾消散的冰雪,尽皆融化成口齿中纠缠的温软,神魂相触,灵犀震颤,恍惚又回到了三年前锦山行宫的温泉水中,水r-u交融,缓缓地十指相扣。
四目相对,如在星河,仿佛又见他眸中燃起了那焚天灭地,至死方休的光芒,谢琀忽觉口中一股涩味化在两人唇齿之间,蓦地一震,一把推开了他,惊慌失色,声音都颤了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含在自己嘴里?!”
“……谢家的人非死不可,不论是为了崔渡之仇,还是日后稳固的朝政,”慕容毓静静凝视着他,缓缓道,“他们一死,你也不会独活,这是你欠谢家的,我知道。”说到此处,他微微勾起唇,“但你别忘了,你也还欠我三年。”说话间,他拉起自己与谢琀的衣袖,露出两人手腕脉搏处那一颗忽然出现的红点,指点着手臂比划道,“三年之后,这里会有一条红线,直通心脉。”
谢琀心神剧震,抬眸看着他眼中一抹饱含期望的自得之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韫玉与口,生死同x_u_e。”慕容毓再次冲他伸出了手,双眸含光,“这次,不准再食言。”
永和二年初,三皇子慕容涛登基为帝,大皇子慕容毓不知所踪。
三年后的一个夏夜,陈国韦陀山庄之中,所有五色昙花都含苞待放。
江烟在水榭里点了许多盏莲灯,灯火万千,映照着漫天星河,分外通明澄澈。
她站在水边,双手合十,静静祈愿——愿已故之人得以安息,愿世间一切痴情能够终老。
谢琀望着这个永远平静温柔的白衣少女,双眸中泛起一股暖意,刚勾起唇角,却觉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了他眼睛,慕容毓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很好看么?”
“……小气。”谢琀嘀咕一声,拉下了身旁人的手,转过头问道,“说起来,你与她道歉了么?”
“道什么歉?”慕容毓就沉下脸,理直气壮,“谁让她拐你……”
“都说了一百次了,那是假的。”谢琀忙打断他,低声道,“你把人抢去东宫关了三年,平白无故毁人清誉,还不该道歉么?”
“不用了。”
并肩坐在花间山石上的两人双双回过头,见江烟立在身后,微微含笑:“其实……我很怀念东宫的御食。”
“……”慕容毓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可拿着我的玉佩去找慕容涛,让他送一个御厨过来。”
江烟点点头:“好。”
“这三年,多谢你。”谢琀缓缓道,“我们去后……自会有人来接。”
江烟静了一瞬,笑容勉强起来:“好。”
“若日后,见到我娘……不用提起我。”谢琀想起那个将自己扔下,自顾自逃回了陈国的生母,心中竟不觉怨愤,只是释然。似乎无牵无挂,反而心无挂碍。
江烟眼眶微红,笑道:“我去点孔明灯。”说着转身而去。
两人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又回过头,对视一笑。
“这些五色昙,今夜真的会开么?”谢琀握紧了他的手,感觉到那根红线已快连上二人的心脉,不由有些担忧。
“自然会开,”慕容毓抬眸望一眼山间夜色中渐渐升起的孔明灯,转眸又看向他,“不过,你为何定要看昙花?”
就知道他还没想起来……
谢琀一笑:“你我相遇之时,你不是送给我一盆五色昙么?”
慕容毓一怔,眸光微动,终于缓缓回想起那夜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将千里迢迢求来的五色昙塞进一个路人手中的情景,讶然挑了挑眉,仿佛窥见命运的伏笔:“原来那个人是你。”
万千灯火中,五色昙悄无声息地一朵接一朵,怦然盛放,薄如蝉翼的花瓣舒展如云,月光下光华流转,美得令人窒息。
“……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认识?”说到此处,谢琀心口骤然一痛,忙抹了一把口中溢出的血,接着笑道,“所以你才认出了我。”
慕容毓倾身抱住他,咽下口中的血,剧痛间越拥越紧,仿佛要揉进骨血:“那下一世,你记得要来还我。”
“……好。”
霎时间,乾坤颠倒,日月倾覆,被压倒在山石之上的谢琀睁着眼,眸中是星河万千与影影绰绰,漫入云烟的人间灯火。
最后的心跳与呼吸,静止在夏夜微凉的山风之中,在流光溢彩的镜花水月之间。
寂静的山洞,落针可闻,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轰地一声,万千心绪如潮水般灌入心魂神识,顾怀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霎时便对上与自己对面而坐的人一双乌墨流光的眼眸,霎时间眼睫一颤,不受控制地落下两行泪来,胸腔中却渐渐蔓延开一股嗡鸣震颤的欢喜与难以言喻的温柔,催促着他含泪大笑着扑进对方的怀中,刹那间仿佛跨过碧落黄泉,生死两岸——“……找到你了,小太子。”
“丑死了。”凌容与嫌弃般抹了抹他的泪眼,一扯嘴角,却也忍不住漾开一抹笑意,紧紧抱了回去。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两颗心一齐跳动的感觉实在比一齐停止要好地多,两人心神震颤,千言万语难以言说,忘情地抱在一起久久也没松开,甚至没发现两人的境界都已提升至涅槃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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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耳边难掩激动之意的窃窃私语已大道无法忽视的地步,两人终于红着脸分开,一转身,立刻对上一片炯炯的眼神。
几位师姐忍不住抽泣着道:“太好了,终于在一起了。”“太感人了。”众弟子们立刻纷纷点头附和,即便是矜持的山殿弟子,目光中也是一片欣慰祝福之意。
“……”顾怀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他还停留在谢琀的心绪中,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间不知是顾怀变成了谢琀,还是谢琀变成了顾怀,只是死死握着凌容与的手不敢松开,对着这些曾经熟识的师兄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凌容与瞟他一眼,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些目光,环视一圈,却霎时拢了拢眉——在场的弟子,仅有三分之二睁着眼睛,另外三分之一不是闭着眼正突破境界,就是魂未归体。
……怎么回事?
他蓦地转过身,却发现本该在两人出来时就当恢复平静的轮回镜中竟仍荧荧发光,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顾怀随着他回头一看,霎时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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