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他自知没资格碰宋平的遗物,只是从他的宿舍拿了张宋平夹在学生卡后面的证件照放在钱包里。
这次带着这个陌生女人去工读生宿舍,也多半是为了再看一眼他的房间罢了。
“请问,您知道宋平吗?”女人开口道。
金钟大侧过脸打量了一下女人,又想起那日警官说的宋平的姐姐回来S城,心下了然。
他压下喉头的苦涩:“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女人不知所措的搓着手,金钟大注意到她手上有好几处冻疮。
“我看您是亚洲人,以为多少会……”
“S大里几乎60%的学生都是亚洲人,” 金钟大自嘲般的想到,自己宁愿不知道宋平,于是回答道:“我只是听说过,和他不熟识。”
女人一直黯淡的眼神似乎凉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像一团死灰。
金钟大强迫自己移开眼神,不忍看女人和宋平极为相似的脸部轮廓:“他之前在图书馆打工我们见过几面,后来去实验楼清理,也算说得上几句话。”
“请您多讲些宋平的事情好吗?”她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我只是听说他x_ing格腼腆,很爱看书,”金钟大慢慢构造一个他几乎不曾见过的宋平:“教授们也很喜欢他,我虽长他两届,但是经常从熟识的老师口中听到对他的夸赞。”
她的脸色好了很多,但是灵魂深处的苍白无力还是无法遮掩。
“这就是工读生宿舍了……”金钟大在宿舍楼前停下,想要离开。他不能打扰宋平的亲人送他最后一程。
女人却开了口:“抱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金钟大转过身。
她一字一顿的说:“您知道,他有什么不好的朋友吗?”
这种绝望他在宋平脸上也看到过,宋平脸色苍白,嘴角渗血,歪歪扭扭的倒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的眼神深如古井,一眼望不到底,仿佛只要和他对视一秒,就会被里面的仇恨、不甘、绝望吞噬,永世不得翻身。
金钟大习惯x_ing的摆出一张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温柔笑脸:“这个我不太清楚,抱歉。”
女人点点头,转身进了工读生宿舍。
金钟大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走到墙角蹲下,急切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手指颤抖得很厉害,他几次都没点着手里的烟,火舌也差点就舔上他的手背。
尼古丁似乎失去了镇定的功效,金钟大被烟气熏得两眼通红,却始终停不下来对烟的渴求。
他不能失控,他再也不能失控了。
终于,他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抽噎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压抑的哭泣。
女人的哭声似乎就在他耳边。
金钟大把烟头按在墙上碾灭,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同样也关上了他心里那个哭泣的阀门。
他游戏人间,不代表他没有心。
房间里乱糟糟的还维持着29日晚上,他接到宋平死讯时的样子。
边伯贤踢踢堆在桌角的几摞书,任由自己穿着沾了雪有些s-hi的大衣滚在皮质沙发上。
吴世勋跟在他后面进来,替他收拾了蹬在地上,已经在灰色短毛地毯上晕开脏水的短靴,进厨房烧了壶热水端出来。
对方的动作似乎入不了边伯贤的眼,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酒柜边上倒了大半杯威士忌。
对,他可以在SPD为了自己撒谎,他可以信口雌黄随意编造伪证。
但是他不能否认他对宋平之死的恐惧。
是他害了他,他这么想着。
就算不是,宋平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吴世勋抽走他手中的酒杯,换上一杯热茶。
边伯贤烦躁的说:“还给我。”
“不,”吴世勋把水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只说我要相信你,你能不能也相信我一点。”
“世勋,我现在很累,这个话题能稍后再谈吗?”
或许是边伯贤的疲惫还不够明显,吴世勋更加愤怒急躁:“不行,你必须现在回答我!”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你不够格?”他漫不经心的抓过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精的高温仿佛要将他的喉道和食管点燃,直到威士忌流进胃里,他才真的暖和起来。
“不够格?那是不是金钟仁就够了?”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吴世勋的口不择言毁了气氛,边伯贤坐直了,脸色难看:“吴世勋,摆正你的位置,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吴世勋的脸色也冷下来:“我的位置?我是不是就是你身边一个不相干的人?”
边伯贤正要说什么,对方却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肯为了宋平这个不相干的人颓废,却不肯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解释一下?”
他还未对宋平的死缅怀,就被吴世勋质问,甚至诋毁。
此刻谈不上失望还是寒心,边伯贤选择了愤怒。
“出去!”边伯贤很少生气,或者大声的吼:“我让你出去!”
吴世勋攥紧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门框:“边伯贤,你太让我失望了。”
回应他的是摔到他脸侧不远处的酒杯,馥郁馨香的麦芽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吴世勋头也不回的离开边伯贤的家。
“M警官?”
他转过身,看见手下跑过来:“怎么了?”
“边伯贤小区里的监控有问题,28号晚上他出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也没有看到吴世勋进小区。”
警官皱了皱眉,吩咐手下再核对一下边伯贤的证词,如果有误就马上联系他进行询问。
他刚放下手里的现场记录本,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一个穿着枣红色制服的年轻人走到他身边:“警官,我想提供线索!”
“你发现什么了?”
“28号晚上,那个死了的人开车到了停车场,又等了另外一辆车,然后和那辆车的司机吵了一架,又从他那儿拿了东西走。”
M警官从记录本上找了几张照片:“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是这个!”年轻人说。
他指的照片下写着一个名字:张艺兴。
CH34
这是他第三次走进审讯室。
灯光似乎比他上次来的时候更晃眼。
灰白的影子映在墙上,摇摇晃晃,如同鬼魅。
对面警官凶狠的质问,几乎无法入张艺兴的耳,他的律师和警官据理力争,像头狮子。
他大概是什么被争夺的领地,想到这里他向椅子深处缩了缩,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现在必须说清楚28号你在哪里,不要再用朴灿烈做借口!”
“我的当事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和朴先生在一起,那个门童说的未必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调查清楚?”
28号……朴灿烈?
他想起来了。
28号晚上宋平给自己打过电话,电话那头胡言乱语着,他担心宋平,便叫了朴灿烈同去。
那天也下着雪,朴灿烈给轮胎装了防滑链,小心翼翼的开到他家楼下。
张艺兴匆匆忙忙的拿了钱包钥匙,把朴灿烈推到副驾驶自己开车,朴灿烈向来开车慢吞吞。
宋平发给他的地点是S城酒店门口黑乎乎的停车场,上个月全城大停电,这里的广场灯再也没亮起来过。
雪很厚,张艺兴开了车门,也顾不得裤脚会沾上泥水。
宋平在电话里哭的哀切又凶狠的咒骂着什么,声线喑哑,甚至不像个人。
似乎是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张艺兴打了个冷颤,快步向亮着灯的车走去。
宋平蜷缩着,死气沉沉的坐在驾驶座上。张艺兴拉开了车门,宋平险些摔下来。
“你来了?”
“你喝酒了?”张艺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汗淋淋的,却没什么酒气。
宋平摇摇头,抓着张艺兴的手腕不放:“你为什么不救我呢?”
张艺兴楞了一下,蹲下仰头看着宋平,把他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现在我来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回答他的是如同困兽的嘶吼,宋平原本清凉的声线竟然像含了血,被压缩的空气扣在喉咙里不肯出来,最终逃离他口腔的变成悲鸣。
张艺兴想要从他的束缚里挣脱出来,却在剧烈的动作中撕开了宋平的袖口。
在暖黄色的顶灯下,张艺兴却觉得身在冰窖。
“宋平,你?”
那悲鸣逐渐消失了,宋平面如死灰的看着张艺兴:“对。”
“你疯了吗?这种东西粘上一辈子也戒不掉了!你在想什么?!”
张艺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青白色的手臂上泛着不健康的灰色,紫红色的针孔在宋平的小臂上像毒素的斑点,挥之不去。
“你在乎吗?”宋平扯了扯嘴角回答道:“如果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