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敏知道这位师兄一向嘴上不把门,也懒得与他计较,“堂堂暗门总督,大年三十躲在侯府不敢出门,这又是怎么了?”见赶不走人,她干脆坐在谢以行身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是不是想见你娘,又不敢翻墙?”
“你怎么知道?”
“皇叔告诉我的。”
“那个家伙。”谢以行哼道,“自顾不暇了还有空调查我。”
他确实是想他娘了,但是这种时候,母亲肯定要服侍在父亲左右。
他不想见谢家那群人。
“陪你说说话吧。”赵嘉敏嘀咕,“反正我也无聊。”
看这天色,距离宫宴要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呵。”谢以行丝毫不介意自己成为陪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赵小熊,没想到你府中的杯子还挺好看啊。”
“嗯。”
“不是要陪我说话吗?”
赵嘉敏收回远眺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搓手,“咱们俩有什么好聊的?”
“唔。”谢以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在杯子上,“聊聊小鞠吧。”
“你喜欢她吗?”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赵嘉敏猛地转头,看向嘴边带着玩味笑容的谢以行。
“我。”赵嘉敏心都快要跳出胸口,努力镇定道,“当然喜欢她。”
“小鞠,是我拾进山门的。”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赵嘉敏一脸迷惑。
哪知谢以行反问道,“猜猜看,我为什么要把她拾回来?”
“为什么?”
“她,很像我妹妹。”
“妹妹?”赵嘉敏更加困惑,谢家好像,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吧,“我记得。”
“谢家不允许妾侍的女儿出生,或者说,不允许没有价值的女儿出生。”谢以行依旧是笑,却笑得有些苍凉,“毕竟只有嫡女出嫁,才能为谢家换来更多的利益。”
“所以。”
“姨娘还算受宠,求了我父亲很久,又去求老头子,这才换来出世的机会。她一生下来,就被关在后院不见天日。”谢以行仰头看向夜空,怀念道,“那天就像今天一样,我嫌前院吵闹,去后院玩耍就见到了她。”
“后来我在路上见到小鞠,就干脆把她一起带到雁荡山。她那时候饿晕了,一觉醒来竟然只记得自己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那,你那个妹妹。”
“恐怕姨娘也没想到,她苦苦求来的机会,却是父亲和老头子故意的。”谢以行转过身,将空酒杯放在桌上,淡淡道,“我大哥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寻了不少名医都无用,最后太医给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换血。”谢以行比划了下自己的手腕,“我这个妹妹,生下来的作用便是救我大哥。大哥恢复了,她却失血过多身亡。”
赵嘉敏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是我的亲人,我能怎么办呢。”装模作样地摆出苦脸,谢以行又低头轻叹,“我真是情愿没有这种亲人。”
他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问道,“赵嘉敏,我能信你吗?”
“啊?”
“我家老头子来找我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这。”赵嘉敏眉头紧锁,“不知道。”
“呵,回答倒挺快。”谢以行拎起炉上热的酒,酒酿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代表,我家老头子也开始怕了。”
“怕?谢家一向中立,没什么好怕的吧。”
“中立不过是他只效忠一个人,那就是在位的皇帝。但是圣上不是轻易能信人的,谢家看起来与以前没两样,其实差不多被架空了,只留个面子而已。你看我两个兄长在朝中的任职,全是虚的。”
赵嘉敏明白谢以行的意思,谢斌开始通过谢以行向皇帝示好,这代表谢家也开始担忧自己的地位。
“我一直在想,把小鞠交给你可以吗。”谢以行抿了口酒,突然笑了笑,“但是想想,不把她交给你,又能怎么办呢。”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他又能怎么办呢。
一道黑影一闪一落,越过湖面出现在两人身前,“总督,郡主。”
“何事?”
“圣上召郡主进宫,恐有异变。”
赵嘉敏还未反应过来,谢以行却站起身,“郡主,走吧。”
“也许今晚,便是一个新王朝的诞生。”
赵嘉敏惊讶地看向谢以行,“你说什么?”
“开玩笑,毕竟这也要郡主。”谢以行伸手指向她,眼里满是戏谑,“不把圣旨当回事才行。”
宫宴变
皇宫的路谢以行来过无数遍,哪怕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哪怕现在,有各种人马把守住主要宫门。他依然像逛自家大院般,优哉游哉来到举行宫宴的含元殿,悄悄一个纵身,便上了房梁。他这般动作,殿内却无人察觉。
可以说他的轻功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连鞠婧祎都想不到,这位师兄的内力绝非她所认为的一般般。
此刻的含元殿内气氛紧张,没有人能像他如此悠闲。
七王爷苏玉伦造反,这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
包括皇帝。
“七皇兄,你。”
苏靖柯看了眼护在自己身前的赵青,视线朝前,是与赵青对峙的洛雨辰,再往前,才是霁月清风的苏玉伦。
他查了很久背地里捣鬼的人,操纵瞿家,甚至利用水患断绝朝廷与地方的联系,故意引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他曾经担心是赵青,担心是齐良甫,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他身边的苏玉伦。
“你不是早就查出来了吗?”苏玉伦淡淡笑着,仿佛他不是来逼宫,而仅仅是来会这场宫宴一般,“敬爱的皇弟。”
苏靖柯身子一震,眼底涌上层酸涩,是啊,他是查到了,可是不愿意信。
他不想信。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苏玉伦似是无奈般摇了摇头,“优柔寡断,父皇为何要将皇位传给你呢?”
“你果然,不服气。”苏靖柯宽大的袖袍下,双手已紧紧握成拳,他咬紧牙关,才止住自己想要冲上前仔细问问他的冲动,“装成忠君爱国的模样这么久,真是难为七皇兄了。”
亲兄弟此刻却要刀剑相向,苏玉伦也没什么可说的,“阿辰,与赵侯爷讨教两招吧。”
至此,挡在皇帝前面的赵青总算有了动作,抬眸看向面前的洛雨辰,“洛雨辰,看在你与小女师出同门的份上,老夫警告你一句。身为江湖人,还是不要馋和进朝堂的事为好。”
洛雨辰略一点头,“侯爷教训的是。”
赵青眸色一暖,但随即怔住,连同梁上的谢以行也是满脸意外之色。
因为迎面的洛雨辰缓缓抽出剑柄,轻声道,“可惜洛雨辰这条命是七王爷救的,赖以生存的清风派也是七王爷鼎力支持。洛雨辰不得不将这忠告抛之脑后,侯爷,请赐教。”
说罢,他便一剑刺向赵青,没有分毫犹豫。
他没有发现,也不会察觉,梁上的谢以行手中纸扇现出几道裂缝,随后断裂成两半。神色莫辨地看了眼洛雨辰,谢以行随手将纸扇扔在房梁之间的缝隙,像是眼不见为净,侧身坐下,转而看向屋顶的瓦片。
洛雨辰,这就是你的回答?
下方的场面刻不容缓,赵青一边要防备着七王爷带来的士兵,一边要护住皇帝,还要与洛雨辰对峙,实在是难以招架。
正当赵青被洛雨辰引开,不得已露出一点空隙时,苏玉伦一挥手,身后武将立刻上前。众臣之间有人发出惊呼,神色不一,但大多心跳加快,生怕苏靖柯会有什么闪失。唯有谢斌还在淡定喝酒,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武将避过赵青,眼看着就要抓住苏靖柯的衣袍,却被骤然出现的几道黑影逼退几步。
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人将苏靖柯牢牢护在中间,众臣的心脏大多回归原位,松了口气。看着衣着,显然是暗门了。
“暗门。”苏玉伦并不惊讶,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怎么,谢三少不出来吗?”
“怎么,七王爷这么怕我啊。”
这声音,好像是从头顶而来。
苏玉伦寻声抬头,略一皱眉,“原来你在这。”
众臣却炸开了锅,甚至还有人指责谢以行不尊皇权,就连谢斌也有些不满,只是不知这不满是哪处了。
只见谢以行正侧身坐在梁上,手里不知是从哪顺来的酒壶,一腿屈起搭在梁上,眯着眸看向苏玉伦。如果他头顶不是瓦片,还真让人以为他坐在那里是为赏月。
最该指责他的苏靖柯却没有出声,相反,他偷偷松了口气,仿佛看见谢以行出现在这,就给了他一剂安定。
“不过谢三少出现在这也无法挽回局面。”苏玉伦微微一笑,“不如谢三少带着暗门投归于本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