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川的右手缠了厚厚的纱布,他在病房门口迟疑了很久后才决定进去。
陈以禹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电视的声音很吵闹,而他低头掰着手指安静得出奇。
“禹哥。”言川轻轻喊了一声。
陈以禹闻言呆呆地抬起头,指着自己:“你叫我吗?”
言川点点头,走到窗边替他将窗子关上,然后折回病床边坐下。陈以禹看着他,忽然之间像是见了鬼似的双手捂住脸拼命往后退:“别过来!你别过来!”
言川往自己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以往如影子一般跟在自己后面的身影。肖玖玖不在,他能感觉得到,所以陈以禹在害怕什么?
“你别怕。”言川去拉他的手。
“走开!”
陈以禹双手猛地一挥,鲜血瞬间浸透了言川的纱布,他的手一下子疼得无以复加,是掌心的伤口裂开了。
这时候,护士端着药走进来对言川说:“言先生,病人现在情绪不稳定,您先出去吧。”
陈以禹不仅失忆了,还被确诊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发病时行动迟缓,连穿衣吃饭这种日常小事也没办法自理,常常无意识地泪流满面过后就忽然发狂。他父母早逝,至今也是单身一人,最后还是言川亲自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没病啊,我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见言川要走,陈以禹跑到门口紧紧抓着栏杆,从那个很小的窗口往外看着他,说话神情无比真诚。
言川回过头,隔着小窗玻璃与那个原本精明能干如今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男人四目现对,只看了一眼他便移开视线。他没办法再坦然面对陈以禹,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因为他自己,自作自受,还连累他人。
“黄医生,就拜托您好好照顾他了。”临走时言川对陈以禹的主治医生说。
“你放心吧。”黄医生看了看还站在门口不肯走的陈以禹。
“放我出去!!!!!!!”
言川觉得自己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时陈以禹那撕心裂肺的呐喊都还在自己耳边挥之不去。他抬头看了看y-in沉沉地天空,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言川身边接连两位经纪人都不得善终,这让之前那些关于他的灵异传闻越来越玄乎,甚至已经到了没有人再愿意来他身边做经纪人的地步,这无疑又成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更加细心的人发现言川出席活动的时候他那个形影不离的贴身助理也不见了。渐渐的有人开始心疼他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这使得万千少女们的雌x_ing荷尔蒙被激发,泛滥的母爱让她们忍无可忍要为言川发声,再加上马上就要开播的连续剧正紧锣密鼓的宣传造势,关于言川的话题多不胜数的霸占着各大平台的热门。尽管私生活再不如意,言川的人气却是有增无减,聚光灯下的他越发光彩照人、星光无限。
春节不期然就到了,言川结束跨年演出一回到保姆车里就接到了母亲谭皓月的电话。她在电话那端兴奋无比地说刚才守着转播看儿子的表演,身边那些意大利人都直夸她儿子长得帅。
“妈,你好吵啊。”言川宠溺地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钟,谭皓月说:“你才刚刚跃居一线不久,我猜你也没多少积蓄,刚才捐赠的那所希望小学后续资金如果不够,我走的时候留给你的那张卡你随便提。”
“我知道。”
“你别敷衍我,凡事别委屈了你自己就行。妈妈会心疼的。”谭皓月说着说着想起了从泰国求来的佛牌,于是拔高了音调邀功似的说:“妈妈给你请的古曼童灵验吧?说起来,等忙完了这阵我也去泰国求个姻缘牌,赶快找个老伴儿安度晚年。”
***
言川双手c-h-a在裤兜里看着小矮桌上已经积了一层灰的佛牌出神,半晌过后一丝凉意袭来,他惊愕地转过身,却发现不过是窗户留了一条小缝没有关严,外面下雪了。
过去的这一年对于言川来说举足轻重,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可如今大雪纷飞的除夕夜,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没有了聚光灯的追随他竟然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觉得寂寞冷清。
肖玖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自从那天带言川去了医院以后他真的如言川所愿那般消失了。可原以为随着肖玖玖的消失生活就会回归正轨的言川却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轻松,反而今昔对比有种恍如隔世的苍凉感。
言川拿来毛巾将小矮桌和佛牌仔细擦拭一遍,然后点燃五根线香c-h-a在香炉里,见线香青烟袅袅燃得很快,他又从楼下拿来牛n_ai、葡萄汁和苹果汁这三种颜色的饮料倒满三杯。
不知道在小矮桌前跪了多久,言川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森冷在身后靠近,他一瞬间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抖:“你是回来索命的吗?”
那寒意顿了顿,却在下一秒将他紧紧包围。言川被冻得微微颤抖起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丝丝寒意顺着领口滑进衣服里,在他的胸口徘徊流连。他身形一抖,忙出声喝止:“别这样了!”
那团冷气停顿片刻,慢慢往后退去。肖玖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叫他停下他就真的不靠近了。言川自嘲似的笑了笑,声音里难掩责备:“虽然你没有害死陈以禹,可他现在却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地步。如果你继续赖在我身边,对谁都不好。你的罪孽如果越来越深重,也没办法轮回转世,不是吗?都说良禽择木而栖,你还是去找另外的供养人吧。我焚香诵经只是为了替我自己减轻罪孽,你不要误会了。”
第30章
“你这么在意因果罪过,难道死后还想上天堂不成?”肖玖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沉寂地看着言川。
“不敢想。”言川躺到床上扯过被子将头脸盖住,“我只求不要被你拖下地狱。”
肖玖玖来到床头,欺身盯着床上那裹得像颗粽子一般的言川,目光穿透松软的棉被看清里面紧闭着眼睛的人自顾自地说:“天使们第一次去圣殿之前,守门的四翼天使会将他们在尘世的记忆全部消除,干干净净地才能进入圣殿。所以上天堂有什么好的?”
“你是觉得被消除的记忆很重要吗?”言川的声音里透着几许讽刺。
肖玖玖不答,反而抱住裹在被子里的言川,隔着棉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撒娇似的说:“我不要你忘记我。”
即便隔着被子,言川也被那逼人的寒气冻得一个激灵,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如果有一天,你被什么人忘记了,那一定是你残害陈以禹的报应。”他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别再被这只鬼蒙蔽,他只是在欺骗和利用自己。
肖玖玖很委屈:“我明明很听话的给那个臭道士留了一条x_ing命,如果不让他失忆,他一定会用尽各种办法来让我魂飞魄散。”
言川闻言身子一顿,心中像是被一只不知轻重的小手不经意地揪了一下。
肖玖玖隔着棉被在他唇上点了点,说:“你不要赶我走。”
这名副其实的鬼压床使得裹在棉被里的言川动弹不得,而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言川的眼前被一束刺目的白光所照亮,他条件反- she -地抬手遮住眼睛,腰间忽然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言川低头一看,只见肖玖玖歪着脑袋从他的后腰处探出头来望着他,嘴角两个人畜无害的梨涡:“哥哥。”
言川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了,眼前这六岁孩童的声音仿佛清冷的风拂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他哥哥,直叫得人晕陶陶的,整个心都像是要被他融化了。
“哥哥。”肖玖玖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言川,用软软糯糯的声音继续喊。
这样单纯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Cao菅人命的厉鬼呢?陈以禹落得那个地步,都是自己的错!言川不禁在心头这样想着。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腰间的寒意瞬间散尽,肖玖玖不见了。还不等他心急,肖玖玖的声音又灌进了耳朵里:“哥哥,救我。”这声音传来忽然有了回音,小鬼像是被关在了什么空旷的地方。
言川回过头,皱了眉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废弃仓库。他走过去推开门,锈迹斑斑的大门发出刺耳的擦刮声,而陈以禹,正拿着一柄长达一米的桃木剑毫不留情地刺进肖玖玖的眉心!
言川猛地挣脱束缚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着面前的空气说:“果然鬼都是卑鄙狡猾的,你竟然在我梦里歪曲事实,可是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你真的那么在乎那个臭道士?”肖玖玖眯起眼睛,“为什么?”
这次换言川不答话。
一人一鬼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言川的闹铃响起。
原本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之间响起的声音是那样突兀,言川伸手关掉那让人恼火的铃声,心想这一夜未免也过得太快了,竟给人一种转瞬即逝的错觉。他眼角余光瞥了眼一直站在床边的肖玖玖,旁若无人地起身来到浴室,无视像背后灵一样跟随着自己的鬼魂的目光,径直脱了衣服躺进浴缸里。温水的浸泡使得他疲惫的神经渐渐松弛,睡意也很快被温水蒸腾起来,连打了几个呵欠,言川最终抗不住疲乏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他不住的打着喷嚏揉鼻子,一边手脚并用地跨出浴缸,一边忍不住怨怼地瞥了眼站在旁边的肖玖玖,心想这鬼肯定是如同前一夜那样不声不响地守在自己身边直到现在,可他竟然不叫醒自己。虽说是大年初一,但是今天却有一档直播综艺要拍摄,现在过去说什么也晚了。言川看着手机上数十个未接来电,心头恼火。
“我带你过去,不会迟到。”肖玖玖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