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剧组去镇上聚餐,喝到大半夜才散场。言川推开老宅的大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房间。酒意正浓,他朦胧间仿佛看见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坐在自己床头,那小孩穿着民国时期的对襟小褂,白嫩嫩的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淡色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你谁啊?”言川抬手指了指小孩,说罢打了一个酒嗝。
“爹!”
和白天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言川酒气未醒,猛地往后退出屋子,而这时,滚滚闷雷声从云端传来,四周一片漆黑,他的心头被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笼罩着,仿佛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在瞪着自己。
言川揩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抖着手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下雨了,你不进来吗?”
言川手一哆嗦,烟掉在地上,被豆大的雨点浇灭了。他起身拔腿就跑,可是跑到大门口正要开门,四肢却像是被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救命啊!!!!!!!!!!!”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周围只有他一个活人,当真应验了那句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
好不容易接了个“主角”的剧,难道还没开拍自己就要交代在这“荒山野岭”了吗?!这样想着,言川惨白的双唇不住颤抖起来。
一股莫名的怪力使言川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他猛然看见就在他刚刚跑出来的那间屋子门口有一只惨白的小手在极其缓慢向他招手,那画面y-in森至极。言川脸色煞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努力瞪大了眼睛,然而那只小手却并没有消失!
承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恐惧,言川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章
“我和爹爹来过桥,过桥先把前方瞧。一二三四十个人。我们先把小手敲,摘下脑袋上高桥。”
歌词不恐怖,但这种吟唱的方式和调子,让人不由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窜上来,叫人十分不安。
言川被耳边阵阵y-in风吹醒,可他不敢睁开眼睛。而令他崩溃的是,那个幽幽怨怨的声音换着花样变着曲调的折磨他的心灵和耳朵……
言川再也无法忍受,冷汗涔涔地睁开眼睛,扯着干得发疼的嗓子虚弱地问:“你……你想干嘛?”要杀要吃给个痛快,别来虐的啊!
这时,门锁转动,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腹便便的经纪人张裕出现在门口,一看见躺在地上狼狈至极的言川,张裕忍不住翻个白眼:“我说言小爷,您赶紧的收拾收拾啊,其他演员今天都到了,导演正准备开机呢。”说罢在鼻尖做了一个煽风的动作,“闻闻这一身酒气,喝不了那么多就别逞强。”
***
言川坐在化妆间里,看着印堂发黑、精神萎靡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在来片场的路上,他恳请张裕给自己调换住处,却一如既往的遭到无视。
他不发火,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个角色虽然不吃香,但也有一些刚毕业没资历的新人愿意出演,这时候闹脾气,被换掉只是张裕一句话的事情。
言川深吸一口气,随意地抓抓头发,继续堆起满脸笑容跟着经纪人走。盛夏的阳光毒辣辣的,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流了很多汗,言川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走两三步就想停下来歇一歇。
张裕回过头来,皱着眉咂咂嘴,看样子有些不满。
又累又烦的言川勉强笑了笑,说:“张哥你先走着,我内急。”
“就你事儿多。”张裕轻叱一声脚步轻快地走了。
此时此刻,多走一步都累得不行的言川在路边y-in凉处站定。鼓足勇气低头看去,只见那只穿着对襟小褂的童鬼像考拉一样挂在自己腿上。它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言川,眼周黑漆漆一片,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它像是在与自己对视,却又一片空洞得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眉心一个大大的窟窿,血从里面往流,淌了满脸!
“爹。”它仿佛试探一般轻轻开口。
言川的脸由白转红,再慢慢涨成猪肝色。被鬼缠着就算了,竟然还要给鬼当爹!他条件反- she -地拼命跺脚想要踢开缠住自己的鬼魂。童鬼被抖落,毫无声息地掉在地上,被阳光照- she -得滚烫的地面烙伤了它,于是它尖叫着又拽住了言川的脚踝,在言川还没来得及反抗时又缠了上去!
“啊!”言川惊声尖叫着,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那双冰凉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扯,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着想要摆脱。
小鬼拽住言川的衣角掀了起来,言川低头一看,只见那只鬼正试图往自己衣服里钻!吓得他猛地捂住衣服下摆:“滚开!”
这近乎咆哮的声音让小鬼愣愣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看言川又抬头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末了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太阳。”
言川重重喘着粗气,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几近崩溃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想这小鬼大概是看上他的身体了,要借他的身体还阳。
看着表情精彩万分,情绪过度比大城市里的霓虹灯还变幻莫测的言川,童鬼依旧面无表情,因为人死之后变成鬼就不会再有人类的感情。
对于这种还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小孩子来说,父母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当它刚刚离世,在中y-in法界里浑噩度日时曾和许许多多的童鬼一起在极度的痛苦中拼命地寻找爹娘。
它们忍受巨大的痛苦,爬过一片刀山到达山顶,沿途掉进沸腾的油海里被烧成灰烬,在冰冷的雪地里成为破碎的尸体。千辛万苦到达山顶,而那里却没有爸爸和妈妈。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面目狰狞的怪物,将它们撕碎、吞食。直至内脏毛发都被鸟类啄食得干净彻底,它们又会立刻在来时的山下复活,如此周而复始。
直到言川偶然踢翻了屋里那陈旧的钢片琴,唤醒了童鬼的灵魂。它才发现自己只是一直沉睡在这个曾经给了它短暂的幸福生活的大院落里,所谓中y-in法界的经历,不过是被心魔蛊惑。因为很多阳寿未尽就意外死亡的人,或者早夭的小孩,心底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恨,这种怨恨如果日益膨胀迷失心智,就会被心魔利用,让它们不得超生,永无尽期的受苦。
它的一生如夏花,匆匆不过六年。它甚至死后才知道,幸福的生活于它而言已经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失落了。曾经繁华过,现在荒废了,曾经它参与过,现在它失落了的地方被言川唤醒记忆,所以它缠上了他。它希望这个“爹”能成为它温暖的港湾。
可是对于言川这个大活人来说,听到那声鬼叫的“爹”之后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当童鬼愣神之际,言川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这一通跑路,言川觉得轻松畅快多了,想那鬼东西大概是没有跟过来了,于是心里稍微平复了些。
张裕走进化妆间,看见言川在发呆,过去拍拍他的肩,谁知他竟然猛地站起来,青天白日的,活像是见了鬼似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张裕并不知道,从昨天进了那个深宅大院开始,言川便一直被一只小鬼纠缠着。就在刚才,火急火燎地跑进化妆间,他以为自己摆脱了,耳边却再次响起八音盒的叮咚声。
每一个童鬼,都有自己的玩伴,有些是玩偶,有些是故事书,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缠着言川的这只小鬼的玩伴就是钢片琴。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都会有琴声跟随。
化妆间里人来人往,然而除了言川,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见那只小鬼,也听不见跟随着它的琴声。而那童鬼像是被热化了的冰淇淋一样浑身上下淌着黑色“泥浆”,言川瑟瑟发抖地看着它往阳光照不到的y-in暗角落走去,不一会儿,“泥浆”没了,一张小脸白嫩嫩的,不再那么死气y-in沉,圆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言川。
“我……叫……肖……玖……玖。”它的声音不大,但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言川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你……呢?”
这下子言川更加感觉自己整人都不好了!一只鬼,试图和他交谈,这是什么情况!而正在这时,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言川猛地站起来,但见张裕皱了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导演都在找人了!”
言川咽了口唾沫,他的忍耐终于已经到了极限,他一定要不管不顾地大声抗议说自己不演了。这不是任x_ing,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心意已决,言川深吸一口气,可是到了嗓子眼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一瞬间,他失语了,并且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经纪人走了出去。鬼迷心窍,说的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言川了!
肖玖玖亦步亦趋地跟在言川后面,听那个肥头大耳的经纪人喋喋不休地数落言川,它讨厌这个胖子,想让他立刻消失。肖玖玖幽幽地飘了起来,绕过言川骑到张裕脖子上,沉着脸想该怎样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嘶。”张裕莫名其妙地摸着脖子转过身看了看言川,“我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言川被这小鬼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傻了吧唧地摇头,然后假模假样地用手扇扇风:“挺热的啊。”
如果他对张裕说有鬼,估计会被当作神经病的吧?然后演艺生涯就此断送……所以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张裕沉着一脸横r_ou_不满地撇撇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你这人呐空有一颗想在娱乐圈风生水起的心,趁现在还有一副好皮囊,赶紧努力,过几年可就没这大好条件了。不是我说你,只要你舍得豁出去,想捧你的人多的是。”说着转身暧昧地笑着在言川胸口揩了一把,言川后退一步冷了脸,拒绝的神情在俊俏的脸上显而易见。张裕冷哼一声:“这个圈子太干净的人呐是搅不起什么浑水的,唉……”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用力摇着脑袋做头部运动,骨骼“咯咯”作响:“脖子是不是受了寒气,怎么感觉有点僵——言、言川……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