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协志不明白,为什么像这种本该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却总是要让他看到,要让他知道,为什么,是老天爷在开他的玩笑吗?他不想知道,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静静的,协志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他意外的抬起手抹了抹脸,s-hi漉漉的。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掏空了,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了似的,正因为太过锋利,所以不痛。但是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很快的,随着呼吸逐渐平稳,痛楚也开始接踵而来,先是一种隐约的钝痛,然后渐渐的弥漫开来,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剧烈,就像是伤口被有意的用力扒开一样,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随着血液的流动,逐渐渗透了全身。
如果可以有王仁甫一样的勇气,如果可以有王仁甫一样的坚持,如果可以有王仁甫一样的坦率,如果可以--一切,都晚了吧。
埋下头,孙协志这辈子头一次放任自己为了一段甚至还没有开始过的感情,崩溃。
19
虽然《王子变青蛙》的拍摄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但是对于王绍伟而言,那些因此而产生的后遗症却并没有完全得到消除。比如说一下班就想回家啦,一休息就想闭眼啦,以及一看见明道的脸就想打他啦之类的。
不过好在直到目前为止,除了以上的第三种情形需要时不时地克制一下以外,这些所谓的后遗症还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到下部戏开拍之前,他都没打算为此采取什么措施,省得以后麻烦。更何况据他所知,下一档戏开拍的时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快,要是现在就把作息习惯调整回去的话,到时候辛苦的还不是自己。
所以按照这段时间的惯例,当孙协志难得好心的宣布提前散会之际,王绍伟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最早响应的那个了。只可惜速度快未必就代表效率高,而且以他个人的过往劣迹来看,能刚下到停车场就想起自己忘了手机,已经算得上是很有进步了。
没别的办法,跟随后下来的许孟哲告了别,绍伟也只能一边拿着“幸好发现的早”来安慰自己,一边郁闷的返身上楼。
“诶,王仁甫,怎么还没走啊?”重新推开休息室的门,绍伟一眼就看见那个平日里向来溜得比他快得多的王仁甫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走,而且还躺在沙发上睡了起来,“我说,再累也不用在这睡吧,会着凉的。喂,王仁甫--”
“别吵啦,我头痛,这才刚想歇一会儿。”瞪了他一眼,仁甫不怎么情愿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嘟囔着说,“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吗?有东西忘了哦。”
“嘿嘿,没什么,不重要,不重要。”绍伟尴尬的说,“你怎么突然头疼啊,刚才还没事呢,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一巴掌拍掉他伸过来量体温的手,仁甫瓮声瓮气地说:“你有病哦,头痛而已,哪用得着上医院那么严重,要不是你一进来就吵个没完,我早就没事了。”
“话不是这么说,病向浅中医嘛,头痛可大可小的。算了,还是保险点儿,我陪你看医生好了……”
“王绍伟!拜托你好不好,我真的没事,你东西拿了就赶紧回家吧。”
“真的没事?”见仁甫受不了似的趴到沙发上不理他,王绍伟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大惊小怪,“没事就好。这样吧,我送你回去,要睡也等到家以后再睡,老在这呆着回头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喂,快点啊。”等了半天,王仁甫还是保持着趴在沙发上的姿势不肯动弹,绍伟忍不住催促道。
“王绍伟--”
“什么?”被仁甫话音中突然显现的苍老疲惫震慑住,王绍伟就好像让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似的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其实……很残忍。”
说话的时候仁甫并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王绍伟,但是这些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听在他耳朵里,却好似响了个炸雷一般,一字一句的重逾千斤,令他难以招架。
“仁甫……”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装着不知道,是怕我伤心吗,还是有些事你根本就不敢面对!王绍伟--你太自私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过不去的。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说出来,就说你不喜欢我,说你讨厌我,说你根本不想看到我。你知不知道,你甚至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你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我连死心……都做不到。”
“绍伟,我太累了,已经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整个休息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王仁甫一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飘荡着,环绕着,然后,好像被风吹散了似的逐渐消失,更显得空旷。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王绍伟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渐显削瘦的身影,依旧倔强的不肯回头,不由得走过去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
绍伟心里很清楚,仁甫这样做,即便是把他逼进了绝境,但同时,却也是把自己逼进了死地,无路可退。
“对不起……仁甫,对不起……”
从不曾像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仁甫的脆弱,想到他平日里那么灵动跳脱的样子,王绍伟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把他向怀里搂得更紧,紧的仿佛是要将这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而孙协志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仁甫示意x_ing的挣了挣身子,轻声说:“他看到了。”
“好像是吧。”松开手,绍伟向后靠在沙发上,状似随意的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解释清楚?”
“无所谓,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打个招呼就好了,不用--”
“绍伟!”终于转过身,王仁甫直直的看着绍伟的眼睛,像是要望进他的灵魂里一样,“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略显狼狈的低下头避开仁甫的逼视,王绍伟死盯着脚下的地板,固执的咬住下唇不肯说话。
“王绍伟,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这样下去痛苦的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仁甫你误会了,他不是--”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是不是误会你跟我心里都清楚。有些事不是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假装不存在就可以自然消失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更何况,现在你连别人都骗不了。”
“算了。”见绍伟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地板,仁甫叹了口气,抓着自己的包站起来,“我言尽于此,你到底要怎样还是自己决定吧,我先回去了。”
“仁甫--”王绍伟一愣,下意识的叫住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仁甫坦然地表情他甚至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发呆。
“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确切答案罢了,因为这个答案……你其实早就应该告诉我。”
“倒是你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你要知道,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方法是不存在的,所以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自己后悔,明白吗。”说完话,王仁甫洒脱的摆摆手,只留给绍伟一个灿烂到刺眼的微笑,便转身离去。
看着在仁甫身后关上的门,王绍伟不由得心里一痛,仿佛被针扎到了似的,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慢慢的泛滥上来。
那个骄傲的人,一直到最后,仍然要笑给他看。
不要让自己后悔吗?可是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后悔呢--
20
经过一通剧烈的情绪发泄,孙协志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的没有一点力气,就这么蜷缩着身子在天台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脚都被冻得发麻,才一点一点的撑着栏杆慢慢走下楼,反复确定休息室里确实没有人之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开车回家。
等他到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了,协志连看都没看电梯一眼,几乎是随着身体的本能动作,机械x_ing的上楼,开门,关门,放包,开灯,然后,真是活见鬼了--屋里有人!
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孙协志呆呆的看着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出现的人影,仿佛连呼吸都跟着凝固了。
“绍伟……你怎么来了?”僵持了很长时间,协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来了一会儿了,你去哪儿了?”绍伟没有抬头,低低的声音问。
“我?我……跟孙总开会啊,最近这么多事,一忙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协志拉了把椅子远远的坐在餐桌旁边,状似随意的说,“你也是,这么晚了不回家上我这发什么呆啊。这都两点多了,要不你今天就在这儿住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然而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绍伟抬起头,看着他问:“你没有事情问我吗?”
“问什么?有什么事吗?”握紧手里的水杯,协志僵硬的别开脸。
“协志,你开门的时候--我知道。”
轻柔的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却好似一支利剑,直直的扎进了孙协志的心脏。他呆呆的看着绍伟的脸,不知不觉中,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直至指尖泛白,青筋曝露。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除了轻轻的呼吸声以及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之外,安静得出奇。然而在孙协志的脑海中,却好像满室都回荡着一句话,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他知道了--
“你看到了吧。”沉默了良久,王绍伟终于打碎了一室的寂静。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嗯。”避无可避的,一股熟悉的寒意流水般渗透了全身,协志感到了瞬间的窒息。
“绍伟,你--决定了是吗?”
“是啊。”
毫不犹豫的回答透漏出信念的坚定。心沉到了谷底,协志借着喝水的动作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习惯x_ing的扯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