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缓缓抬起头,眼神迷茫。
里瑟说:“你借给这个人类力量,而他愚蠢到去用它威胁他人——”
他话音未落,囚犯身体震颤了一下。
“你……”他喃喃开口。
“——而我看到了那条巨蛇是怎么被摧毁的。”里瑟轻快地说完了剩下的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用唱歌一样的语调说:“坏巫师,傻巫师,没办法被记住名字的巫师——可怜的小巫师,你知道吗?名字是灵魂最简易的外在体现,为什么没有人能记住你的名字?因为你的灵魂太过强大,没有人能够承受那份重量,他们没有资格记住你的名字,猜猜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囚犯问。
少年轻笑一声,凑到呆滞的囚犯耳边,柔情款款地低声问道:“还不打算醒来吗?”
死寂。
囚犯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置信,却又并不完全不明所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急急地申辩什么,然而突然间,他抽搐了下,猛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里瑟并不惊讶。他站直身体,小小地后退一步,眼中带着点期待,等待事态进一步发展。
像是钢琴敲下曲谱最后的重音,囚犯的抽搐戛然而止。须臾,他的脖子像是被折断一样猛地耷拉下来。
里瑟耐心地等了会,一道古怪的声线从囚犯身上扬起。
“为什么愚蠢?”
橘金色的晚霞在他的眼中铺陈,囚犯慢慢抬起头,他的脸上不再有此前的神经质和混乱,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他用那双橙色的眼眸与里瑟对视,充满好奇地问:“你是?”
“你知道我是谁。”里瑟弯起眼睛,语气温柔,“你好,我的兄弟姐妹。”
囚犯眨了眨眼,阖上眼,旋即身体一震。
一个女孩的身影从他身上浮现,尔后剥离,当他们完全分离,囚犯直直地向后仰去,却又猝然停住,双臂张开,手掌却垂下去,保持着怪异的姿势挺在半空。
发梢跳跃的焰光一闪即逝,女孩睁开眼睛,橘金色的眼眸注视着里瑟。
“我一直在沉睡,发生了什么吗?”她天真地说。
里瑟歪头看着她,闻言耸耸肩。
“Well,这个人,”他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囚犯,“他被你的力量影响,认为扮演一个杀人狂能够吸引某个人的注意力,所以他去威胁……”
他想了想,忽地展颜一笑:“不重要。在那之后他的行为被发现了,所以他又一次去威胁发现他的人,然后被摧毁了幻象。”
女孩认真地听着,慢慢有些困惑地皱起鼻子,等里瑟停下,她才开口:“这有什么吗?”
里瑟伸指点了点下巴,笑笑:“你说得对,没什么。”
他向女孩伸出手:“我需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女孩端详他伸向她的手,许久,她微微颔首,将自己的手放在里瑟的手里。
一丝淡金色自她的十指上闪过,迅速地向囚犯的方向滑去,像是绷紧到极致的丝线,在一声轻微得像是幻听的轻响后骤然崩断。
失去丝线的支撑,囚犯立刻倒下去,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
里瑟微笑着牵起女孩的手,拉着她走出囚室。
“你想叫什么名字?”他问。
女孩微微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有名字。”她说,“灵魂。”
“那只是,我们被赋予的名字,不是吗?”里瑟说。
女孩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她在记忆里翻找片刻,睁开眼,看向里瑟。
“埃尔弗里达。”她说。
第58章 深海相
大扫除一直搞到了半夜, 忙了一身汗的钟梓星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忧郁地扫视着房间,心说自己这是什么事。
超出常人的能力随之而来的就是常人很难想象的古怪生活,比方说钟梓星擦桌子都比常人麻烦——如果像素太高可能灰尘没擦掉桌子先塌了, 像素太低灰尘干脆就是印花, 擦都擦不掉。
不过除却像素世界的能力,体质上钟梓星只是个普通人,辛苦了一晚上,她累得只想躺尸,洗洗漱漱一番就扑到床上, 强撑着在T2.0上发了圈晚安,便立刻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爬起来, 坐在床上呆呆回想着昨晚的梦,神情变幻莫测。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拢入掌心, 钟梓星发了会呆, 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低头一看, 被子不知何时被她抱碎, 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
翻涌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她一脸漠然地抖掉渣渣, 爬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收拾午饭,开冰箱挑出蔬菜洗净,钟梓星懒得叫外卖,将就着拌了碗沙拉, 坐在餐桌边掀开笔记本,开机,鼠标划拉几下,敲敲键盘随便找了部电影,点击播放,随后抱着沙拉碗向后靠去。
她心不在焉,没曾想身后一空,猝不及防差点仰过去。
“哗啦!”
椅背碎了一地板。
“……”
钟梓星艰难地直起身,回头看见一地残渣,说不上该生气还是该无力。她胸腔起伏,猛地吐出一口气,肩膀顿时塌下去。
沙拉碗自然是脱手而出,飞出去半米远扑翻在地,地板上一片五颜六色,惨不忍睹。
电脑里还在放电影,女主角略显忧郁的柔美嗓音从声响里飘出:“那只是,非常孤独……”
钟梓星单手遮住眼睛,久久没说话。
过了会,她的手忽然有了动作,粗暴地把额发尽数撸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电影正好切到一个光线昏暗的镜头,屏幕几乎漆黑一片,半面屏幕上的反光映出她殊无笑意的眼睛。
镜头毫无征兆地重归明亮,屏幕上顿时失去了她的影子,转成男主角将女主角拥入怀中,抒情优美的背景音乐响起,背景是缓慢死去的血红夕阳。
钟梓星眨了下眼,忽地伸出手关掉电影,切出音乐播放器,点了首歌,按住音量键把声音推到最大。
深情告白戛然而止,飞扬的旋律瞬间穿透屏幕,响彻洒满阳光的房间。钟梓星则离开桌前,走到料理台边搅拌新一碗沙拉。她身后,坍塌的马赛克缓缓飘起,重新组建成完好的座椅,地面上的沙拉像素也一粒粒浮空,自动投入垃圾桶里。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指针的y-in影斜斜落下,不紧不慢地走过一格格光y-in。
一如既往。
西斯敲响门的时候钟梓星正在赶工作业,耳机里摇滚震耳欲聋,直到手机震得好像蹦迪她才注意到,看到屏幕上西斯的名字随手划拉开:“嗨?”
“我们在门外。”西斯的声音倒是很正常地冷冷淡淡。
“等一下,”钟梓星眯起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对正门方向勾勾手指,门锁顿时如同沙堆般坍圮而下,在地上铺了一层浅浅的像素粒,“我还以为要到下午——”
她边打字边摘下耳机,忙里偷闲分过去一个眼神。
“我们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吗?”彼得奇怪地探出头。
手指敲键盘的动作一顿,又恢复了原先的频率,钟梓星收回视线,看了眼键盘,重新看向门口,对两人笑笑,指指耳机:“音乐声音太大没办法。你们买了挺多东西?”
“你绝对不信,梅姨简直是个购物狂。”彼得心有余悸地摇头,跟着西斯进门,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放这里可以吗?”
西斯拎着他的袋子默默飘向角落,弯腰拍了拍松软的懒人沙发,调整到合适的角度,转身倒下去,颓废得像是一条咸鱼。
钟梓星:“……”
她看看自觉开始玩手机的西斯,再看看站门口认真分拣礼物的彼得,顿时觉得高下立判,于是推开椅子,起身走向门口打算帮忙:“这是什么?”
“这是梅姨买的能剧面具。”一只纸袋被递给钟梓星。
“这是梅姨买的樱花酒。”又一只。
“这是梅姨买的折扇。”又一只。
“这是梅姨买的……”
“等等,”钟梓星拎着一堆纸袋有点懵,不得不把纸袋放脚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叫停小蜘蛛的行为,“为什么这么多?”
“呃……”彼得顿了顿,不自觉避开钟梓星的视线,肯定地点头,“就是这么多。啊,当然,艾瑞丝他们也有。我试着阻止了,不过你知道,如果梅姨想买她肯定会买……任何劝阻的尝试都没什么用。”
钟梓星低头看看脚边堆起来的纸袋,不由得肃然起敬。
她无意瞥见彼得拎着的另一个纸袋,随口问:“那是什么?”
小蜘蛛的表情蓦地严肃起来。
“梅姨的练手作品,她让我带给你尝尝,”他告诫钟梓星,“如果你要尝试,你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钟梓星:“……好的。”
她把纸袋拎回房间,出来时看见彼得站在扑翻沙拉碗的地板边弯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