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诉半年前的她,未来她会和那个试图掐死自己的神经病一起散步闲聊,她肯定会冷笑一声当没听见。
这半年发生了什么?
她和彼得在下水道发现以太粒子,辛辛苦苦把以太从小蜘蛛身上分离,结果因为好奇把以太搞到了自己手上扯不下来,只好跑去大都会拜托超人帮她摘戒指,失败后返回纽约,抓住半夜试图掐死她的以太,确认这个混蛋一直想弄死她。
之后她把他带回家,敷衍地丢给他电脑就没再管,等她想起他时,以太已经深宅无药可救,盯着星球大战眼睛闪闪发亮,宣布他叫西斯。
后来他们去重力泉,她忙着怼九头蛇,西斯忙着迷路。等他自己摸回来叫住她向她道歉,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分高估了他的心机,顿时有种“自己在养傻儿子”的使命感,带他吃带他喝带他一起涮火锅,再也不设置门禁,不限制他离开。
而现在,他说他要离开。
他在和自己告别。
事到如今,钟梓星不好意思问“要不假期聚一聚”这种话,西斯没有提这茬,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她干巴巴追问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呼出一口气:“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西斯歪头看着她:“还有一件事。”
“嗯?”
“有件事,在离开之前我想告诉你。”
钟梓星:“……”
等等,这个气氛,似乎有点像告白。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小声道:“如果你要说那个……那个命令,首先它没有生效,其次我已经解除了,就在离开重力泉前。”
“我知道。”出乎意料,西斯点了点头。
就在钟梓星要松口气时,他忽然轻轻笑了笑。
“但它的确生效了。”
“……”
钟梓星心说自己要完,赶紧举手:“我们能不说这个话题吗?”
西斯挑挑眉:“我总要把后患都解决干净才能放心离开。”
他做了个中止的手势:“能让我先说吗?”
“……您请,您请。”
事实证明当年做的蠢事多年后总会掉过头来咬你一口,钟梓星心如死灰,一面安慰自己西斯应该不会无意义地挖墙脚,一面痛斥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她看见西斯抱着手臂,曲起指节抵着下巴,略一思忖,抬起头,在钟梓星祈求的眼神中徐徐开口。
“我想从人类的情感标准来评判,我确实是爱你的。”
钟梓星:“……谢谢。”
紧接着,西斯话锋一转:“但这份感情不是自然而然萌发,是由于你对我下达的命令。我想这个命令应该有改变规则的作用,它强制x_ing地使我诞生出了‘爱’这种情感,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到这里,西斯停下来,看了屏住呼吸的钟梓星一眼,轻声道:“可这对你并不公平。”
“……”钟梓星微微不解,“对我?”
“因为这只是命令。”西斯说,“这意味着无论效果如何,这份感情对你都是一种否定,它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你的唯一x_ing对它也没有意义。下达这个命令的可以是其他任何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去爱。”
他说这话时依旧和钟梓星隔着十几英寸的距离,口吻也是学术讨论的口吻,钟梓星看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怀疑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是因为这种不自然的感情不符合他的美学标准。
“我想,”钟梓星拘谨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应该为此道歉。”
她叹了口气:“你大概也不想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西斯承认,“认错人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他飞快地补充道。
钟梓星:“……闭嘴吧你!”
赶在钟梓星恼羞成怒找地缝钻进去之前,西斯识趣地改口:“……无论如何,应该道歉的是我。以及除此之外……我想我更应该感谢你。”
说着,他停下来,转过身,目光温柔地看向钟梓星。
楼宇间的y-in云散去,y-in影退过燃烧的残骸,数以千计的光线从天而降,青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眸澄澈如晴空,笑容像是洒满阳光般明朗。
钟梓星见过西斯笑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他半讥讽地扯着嘴角,恶劣都写在眼底的幽暗里,但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不可思议得像是黑暗生物突然走进了阳光。
“你们把那么多复杂的感情都用简单的‘爱’概括,如果我慢慢学习,恐怕穷尽百年也无法理解透彻,但幸好你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可以慢慢以自己的理解去爱……对我来说,这是一段很美的旅程。”
他轻轻说:“谢谢你,导师。”
……她可能看到了一个假西斯。
当傻傻看着西斯后退一步消失,钟梓星表情木然,心里反复徘徊着这个想法。
钟梓星觉得自己根本没教过西斯什么。大部分时间她和西斯的关系就是被害者和凶手,到后来大概是合租的室友,最和谐的那段时间是被小蜘蛛拉着吃火锅……这么想就觉得自己和西斯仿佛彼得·帕克先生的后宫之二,要不是他对他们笑得那么好看他们能当场打起来。
自己何德何能……钟梓星有点想叹气。
但几秒后,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故事接近尾声,同伴也终将分道扬镳,既然她说了命运就是套路,她就只能遵循套路。不过票房好的话总会拍续集的,那时分散四海的友人都会重新聚首,他们的旅程直到世界尽头,永远没有终点。
接下来的任务是战后损害控制。
和以往需要组织人员回收清扫战场时不同,建筑师加固过的城市几乎没有需要重建的地方,最多的损失是交通工具和软装修,不过对于这点,钟梓星也无能为力。
当小蜘蛛飞荡过半个曼哈顿过来时,钟梓星正坐在帝国大厦的顶层,一边意念修缮曼哈顿,一边欣赏绚烂如花海的夕阳。
找到手机后钟梓星就联系上彼得,简单报了声平安,之后两个人就各自投入战后救助工作,尽可能为市民提供帮助,现在彼得跑过来找她,大概是他那边工作告一段落。
小蜘蛛落地时晃了下,差点没从大厦边缘踩空摔下去,钟梓星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瞪圆。
他们的位置可不是观景台,而是平时飞鸟停歇的地方,摔下去……反正她有点被吓到。
“不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我没打算让自己以被打满马赛克的形象上号角日报。”
险些一脚踏空,彼得自己也惊出一身汗,不过看到珀瑟惊吓更甚,他立刻摆手比了个手势,表示这只是意外。
钟梓星无语:“你当然能保证你不会把自己摔成马赛克,不过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操作失误把你打散成马赛克……你先休息一会?”这明显是累到站不稳吧。
彼得把面罩扯下来:“等结束了再说。我马上还要回上东区,那边还没忙完,jeez,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钟梓星忍不住叹气,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二十分钟,我帮你看一看那边,你睡一会,拜托?”
彼得看出钟梓星这次不会退让,看看四周,只好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先躺一会,你能二十分钟后叫我吗?一定要叫我,一定。”
“好好好,乖。”
确认彼得真的闭上眼后,钟梓星收回视线,指尖点了点脸侧,百无聊赖地数高楼的影子。
今天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她想着,慢慢合上眼。
……钟梓星睁开眼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嗨。”算得上是朋友的学长,艾伯特站在她对面,轻声说。
钟梓星眨了眨眼。
顷刻间,她理解了此前无法想通的疑点。
只言片语的线索编缀成串,清晰地浮现在她心中,如果说面对里瑟时她只是嘲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么现在,她终于确认了真相。
“嗨。”钟梓星说。
艾伯特对她点点头,便陷入沉默。
他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不是相貌衣着上,而是微妙的气质区别,就像邻家宅男和英伦绅士的区别,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钟梓星撑着下巴打量他,冷不丁问:“我还叫你艾伯特吗?”
“这的确是我的名字。”艾伯特说。
他的语气舒缓从容:“我来这里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吗?如果你改变想法,现在还有机会。”
“不用。”钟梓星摇摇头。
艾伯特沉默片刻,“能否让我再度确认一遍……这的确是你自身的意愿吗?”
“是。”
“珀瑟,很多人都希望能确保你的决定不会改变,”艾伯特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谨慎地斟酌着字眼,“无论使用何等手段。所以我必须要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