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四周非常安静。
危险的处境,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压抑的黑暗,好像这时才真正袭击他们的心头。
突然,像有异动发生,仓库外一阵砰砰作响,怒喝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逼近,两人立刻警惕地抬头盯着门口。
仓库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个男人怒不可遏地冲进来——
“妈的!他们身上有追踪器!”
“我cao你麻痹敢耍花样!老子要弄死你们!”
负责望风的人匆忙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提醒:“快……!来不及了,条子离这里还有不到七公里!我们得马上转移!”
“赶快带上他们走!”
“不行!他们身上有追踪器,带走也没用!”
“我cao你妈野豹!你不是搜过他们身了吗!”
“我搜没搜过你不亲眼看见了吗!”
“都他妈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赶快搜出追踪器!”
几人当机立断结束内讧,一个个犹如地狱罗刹地面目狰狞地走向里面两个人,段时瑞是意外抓来的,问题肯定不会出在他身上,一脸森冷地与他们对视的南希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追踪器就在他身上!”
“麻痹的!不想死就快点交出来——”
就在拳脚落下的同时,一个人影飞身扑向南希,用身体掩护他!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南希毫无防备地被人扑倒在地,r_ou_体被痛击的剧烈震动透过紧贴的身躯传来,像响在耳边的惊雷。
他愣住了。
本来就又急又怒,段时瑞的举动更是彻底挑起这群亡命之徒的施暴欲,他们大声怒喝,眼睛全烧红了,失去理智地冲着他暴打起来——
“cao你妈不想活了!”
“滚开——!!”
拳脚不留情地狠狠砸在段时瑞的背部和头上,血r_ou_和内脏猛然受到了冲击,身体有种将要撕裂的疼痛,他喉结抽动,难受得差点吐出来,却反而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将南希护在身下。
他的太阳x_u_e突突狂跳,大脑已经没有在思考任何内容。
南希的眼睛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耳边不间断的打斗声和闷痛声让他从最初的惊愕回神,密密麻麻的拳脚不停落下来,段时瑞的身体与他相贴的部位产生巨大的共振,他能听见血r_ou_扭曲、骨骼呻吟的可怕声音,眼前这具身体仿佛随时会被击碎。
南希心口剧痛,嘴唇无意识地颤抖,冷静了一晚上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
“时瑞哥,你为什么……你不要,不要……”他慌了心神,哆嗦地语不成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决绝地舍他而去的人,为什么肯这样做!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钱吗?
南希顷刻间心头大乱。
见段时瑞死不让开,其中一个绑匪发了狠,使尽全力踢出一脚,他的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骨骼皮r_ou_撞击的声音听得人惊心动魄。
“时瑞哥——!”
段时瑞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犹如一头殊死的顽兽,转过身再次扑向南希。
“cao!这个人疯了!”
段时瑞用身体挡住所有的拳脚,斑驳的血迹从衣服后面不断渗出,他不管不顾,死死压在南希身上,像一块染血的破布,又像一具鲜活的铠甲。
“他妈的——”
他再一次被踹翻,皮肤从粗粝的地面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然后,在绑匪震惊又恐惧的目光中,他颤巍巍地,毫不犹豫地重新扑过来!
南希的思绪混乱不堪,段时瑞昔日讥讽的面庞和此刻的画面交错在一起,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
他满头大汗,挣扎地想撞开他,但他的手被绑在身后,人被用力压着,难以找到着力点。
一阵又一阵晕眩袭来,段时瑞这时已经无法思考了,血液和汗水流下来使得视线模糊不清,他睁不开眼,感受到身下的人在颤抖,他从喉咙艰难地挤出声音:
“南希,别、别怕……闭上眼睛,别看……”
仿佛被逼到了一个极限,南希的眼圈霎时红了,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喝道:“你走开!不要替我挡!走开——走开!!”
“闭嘴,你真吵……”耳鸣和头晕一同袭来,段时瑞很想苦笑,他已经意识不清了,两片干裂的嘴唇在他耳边叹息似地低语,“你已经没有爸爸疼你了,时瑞哥还怎么舍得你疼……”
南希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他宛如走在一条不见天日的路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孤身一人,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黑暗吞没。然而突然间,道路两旁的路灯在他面前依次亮起,如梦似幻地,点点光芒不断向前推进,一直延伸到天边。
刹那间亮如白昼,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他紧咬住牙齿,面部肌r_ou_剧烈地抖动,无法控制的泪水汹涌而下。
他爆发全身力量反身将段时瑞护在下面,转头冲对面的人怒吼——
“住手!!!”
……段时瑞昏厥过去之前,耳边依稀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绑匪们好像已经弃票逃跑了,他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抓到他们,他唯一还有意识的是,南希平安无事。
太好了……
他放心地让自己坠入黑暗。
左小臂骨折,脾脏破裂出血,中度脑震荡。
凌晨时分,医院住院部进入了睡眠时间,监护病房外面的走廊只留有一盏灯,尽头处是窗外浓稠y-in郁的天色,偶尔有鸟类惊悸地扑腾翅膀飞出丛林,划破黑夜的缄默。
南希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一动不动地俯身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轻缓的高跟鞋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南玥走到了他面前,平静地开口道:“你还有15分钟时间,就要和我一起去录口供。”
南希没有反应。
南玥沉默地打量着弟弟。经历了漫长而危险的一夜,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早已不成形,里头浅色衬衫领口沾有几滴刺眼的鲜红,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凌乱的黑发布满了灰尘,眼皮红肿,嘴唇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干裂出血。
狼狈,又憔悴。
但这已经比设想中的情况要好很多。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旁边的病房。从玻璃窗望进去,能看见帘子后静躺着的半边身影,墙上的睡眠灯光线柔暗,医疗仪器的亮光在床边闪烁。
“我倒没想到受伤的会是他,”她注视着里面的人,“他有时,确实叫我挺惊讶。”
又定定看了一会,然后她向南希伸出手心:“给我吧。”
僵坐了太久,南希的肢体有些迟缓,他终于睁开了干涉的眼,举起左手手腕,将黑色西装上面的一颗同色系袖扣摘了下来,放在南玥的手上。
具有录音功能的微型定位追踪仪,将绑架全程的对话一句不漏录了下来,包括昏迷在车上被运送时绑匪们之间足以成为铁证的对话。
南希靠向椅背,沉默地垂眸望着地面,脸上没有一丝计划成功的喜悦,只有静如死水的寂然。
今晚发生的是一个局中局。
从安c-h-a在南昀身边的人提供的私密情报,他们提前得知了南昀近期联系过一伙人要对他不利,于是将计就计,以身为饵从而获取南昀雇凶绑架他人的罪证,外加有“匿名者”向公安经侦队举报其非法商业行为,数案并查,足以将南昀身败名裂地送进监狱。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从容不迫,所以他镇定自若。在不顾南玥劝阻,执意要实施计划之时,他就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
段时瑞的出现是唯一的变数。
在睁开眼看到他出现在身旁时,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可能x_ing闪过脑海,他那一刻心跳如雷,甚至觉得即使真的身陷险境也无所谓了。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回答,重新燃起的希望转瞬熄灭。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给予他疼痛的人,能够同时耐心地喂他食物,在不经意间用那样熟悉的温柔的眼神凝视他,让他为之怦然心动,怀揣最后一丝近乎卑微的期待,自虐式地试探下去,挖掘一个可能会使自己伤得更深的答案。
在被他第一次护在身下时,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游离在现场以外,旁观眼前这个男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他想测试这个人。
他想拨开迷雾,看清藏匿在表象背后的真相。
南希用手掌捂住双眼,抿合的唇瓣泄露了一丝隐忍的颤抖。
然后他知道了,这个人的心是不能被测试的。
因为有些东西不容亵渎。
南玥看着他痛苦压抑的表情,心里感到有几分不忍,今晚发生的事确实是她预想不到的,可以说,如果不是段时瑞,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