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质疑我的命令?”那人问。
白贺炜说:“我,北城区森林派出所的所长,白贺炜。”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又问。
“我不管你是谁,人员的安全始终是摆在首位的,奇石峰那边植被稀少,现在又发生了山石爆炸,天黑路陡,人出事儿了谁负责?”
“救火就是救命,这个道理你不懂?”
“那你也不能置扑火队员的生命于不顾,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周局不能指挥,那也不能瞎指挥。”
“就你懂,那这儿为什么着火?”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事后,上面的领导怎么处理我都行,但是火不能瞎救。”
白贺炜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也不知道这样与这个人争辩是不是对自己的仕途有影响,可他再怎么沉迷官道渴望立功,也不会把救火队员的生命视为无物。
那边一阵沉默之后,周学强的声音却从对讲机里传了进来:“白贺炜,是我,服从命令,现在是省森林防火指挥部的邢主任在指挥。”
白贺炜说:“我不管是谁在指挥,首先他要把火情概况和奇石峰的状况了解清楚,那边的植被并不丰富,地类大部分以荒山和灌木为主,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火值不值得这点需要商讨。我不在山下,我不知道情况,但是我知道那边的爆炸很严重,在不能保证人员安全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能贸然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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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林业小百科时间:森林地类,指的是森林群落的分类单位,简称林型,是按照群落的内部特x_ing、外部特征及其动态规律所划分的同质森林地段。说人话就是一般这个地方长什么树。一般有阔叶林,针叶林,针阔混交林,宜林荒山荒地,灌木林等等。
第34章
电台中只听见白贺炜和那个所谓省森防办的邢副主任之间的争执就没旁的声音了,郑亦一路听下来,就只想为白贺炜叫好,他相信此时很多人都与他是同样的心态,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担心白贺炜了,因为事情的发展完全不能因为郑亦的偏向和大家的意愿而发生任何变化。对方一意孤行,根本不考虑白贺炜的意见,执意安排人员前进。他的理由是:冲在前面的人是我带来的,我级别又比你高,见得比你多,经验比你丰富,那你就得听我指挥,你白贺炜又算个什么。
对方也是个硬钉子,两个人碰撞起来,产生了激烈的火花。
郑亦不在白贺炜身边,对于他的想法无从得知,但以自己对白贺炜的了解,此时肯定是愤怒得不行却无处发泄。他又想给白贺炜打电话了,此时却听到命令说他们这边负责的也要继续往东推进,要趁夜晚扑救条件好,尽快实现火线合围,不能延误战机。不出两分钟,郑亦电话就响了,负责他们这片的指挥方伟洲打来电话,让他和李大为赶紧拉着物资上山。
李大为叹了口气,对郑亦说:“哎,走吧。”
入夜后的深山基本上没有任何光亮,仅凭皮卡车上的大灯也无法让驾驶人看清全部路况,更可况山路崎岖,根本寸步难行。郑亦下山原本就是方伟洲安排的,说让他看看物资准备是否齐备,查缺补漏后,第二天早上再根据情况安排救火队员下来接应。原本没多远的路,郑亦开着手电,磕磕绊绊的走了很久才到,结果在山下没呆多久,现在又让他上去,还得带着物资,郑亦无话可说。他的驾龄也有快十年了,可这山路在灯光不足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前面有块大石头或者大坑就更是麻烦,李大为说:“干脆别开车了,这样到明天早上都上不去。车停这儿,你看着,我上去。”
郑亦哪能让年纪比他长、职位比他高的李大为去啊,于是摆摆手说:“我上去吧,刚才我下去还能记着点儿路,您先在这儿,我看看情况,咱们随时联系。”说话就下了车。
李大为为他打着灯,走了一会儿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周围到处是枯Cao,路上也都是碎石子,手电的灯光越来越微弱,最后直接灭掉了。无奈,郑亦只好用手机照明,继续磕磕绊绊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方伟洲,此时他的手机电量也即将告罄。
方伟洲问他:“怎么自己上来了?东西呢?”
“这么黑的天,车怎么上来,这道,有的地方宽度连过驴车都费劲。”
“上面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黑灯瞎火的让咱们往东边推进,尽早实现合围,可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啊,这么黑的天。”方伟洲抱怨道。
郑亦说:“白所都被他喷得没脾气,说不过,就用身份压,我们能怎么样?”
方伟洲哀叹一声,说:“我们所里原本或多或少的对白所都是有点误解的,大家是觉得一个年轻人当领导,总是有不服气的心理,经历过这几场事儿之后,我们也都对他刮目相看了,真爷们儿。”
“他真的很有担当的。”在大学的时候就这样。这一句,郑亦是在心里念叨的。
区里准备了瓦数极高的高亮度手电,大家就凭着这样的光亮往东开进。
待冷静下来,白贺炜得承认,这个邢主任的布置和安排是有一定道理的,刚才这一阵风向改变,正是森林火灾变幻莫测的体现,时间拉得越长,所存在的变数就会越来越多,那么扑救就越来越困难,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都会进一步的损耗。
只是长久以来,他所经历的大小火灾,从上到下都没有这样的节约时间成本的意识,没人愿意以人员的危险而换取火灾扑救的高效。
事情总有正反两方面,白贺炜始终认为,就是怕花钱,怕把战线拉得太长,也不能无端冒进,救火人员的生命毕竟更加重要。
最让他不满的是这人的态度生硬,刚愎自负,说一不二,不仅他所提出来的观点和论断一句都没听进去,还拿职位和级别压他,更何况他势单力薄,就连周学强都没有帮他说一句话,周至更是不知所踪,这一切都让他失望至极。
他看着远方的火势,参加工作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般无助,也明白为什么父亲不满他的发展速度,毕竟人轻言微,往往到这种重要的时候,你说得任何话都无足轻重,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意见。
白贺炜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卑微地按照那个邢主任的部署,单纯负责好自己的责任片区,再无他求。
一夜无眠,不到五点钟,太阳就从东边冒出个头来,温度也提了上来。
就在这样一个不平静的晚上,邢主任的计划得到了很好的实施,似乎老天都在帮助他,奇石峰的火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而且并没有再次发生爆炸,所有人员平安如初,就在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之后,风又奇迹般的止住了。
这是一个如往常一般宁静的早上,虽然龙爪山的上空依然笼罩着厚重的烟雾,可是r_ou_眼可见的,起火点在慢慢变少,因为这一个晚上的奋力扑救,火线在按计划慢慢合围,胜利的喜悦充斥在白贺炜的耳边,一些人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倾向他昨晚的论调,而是在说:“省里来的,真是不一般,高屋建瓴。”
白贺炜开心不起来,倒不是因为嫉妒或者什么,他一向自视甚高,就觉得龙爪山的烟云就在他脑顶上盖着,让他直不起腰杆来。没错,人要能虚心接受判断上的失误和战术上考虑的不周,这才是成长的阶梯,可这种成长的痛,是以他自信心的全线溃败为代价的,可真是窝囊。
可是他还是不能因为这小小的失败撂挑子不干,火还是要继续救,命令也得继续听人家的,甚至救完火,别人撤场了,他们还得继续坚守。
事实上,也不容白贺炜多想,紧接着就被周学强一个电话叫到山下。临时的指挥部设在附近的一户农家里,周学强到村口迎他,这一路上,周学强都在念叨:“你说你啊,和人家上面的领导吵什么吵,大家都听着呢。”
“凭什么有意见不能说?”白贺炜满肚子的气。
“有意见可以说,但不是那个场合说,救火如救命,就是下刀子,人也得上。”
“……”白贺炜气得把头别到一遍,一声不吭。
周学强递给他一根烟,见他不接,就强行塞到他手里,口气也软了下来:“没人逼你跟他道歉,逼着你认怂,经过昨晚,邢主任对你也是很赞赏,只是说你还年轻,需要更多的历练。”
白贺炜好几天没抽烟了,手里的这根倒是唤起了他的烟瘾,也不顾咳嗽的难受,把过滤嘴放到嘴里,点着了。烟雾顺着口腔、鼻腔进入到肺里,烟Cao是种安抚剂,此时终于有安全感终于充实了整个身体。
周学强又说:“邢主任早年是咱们省森林公安学校的老师,教得就是森林防火这门课,对国内外的森林防火体系的建设、设备的研究以及战术的运用都有很深的研究,国内好几所林业大学的这门课都是由他来教授的,每年东奔西走的,非常见多识广。他大概是十年前到咱们省厅来工作的吧……”
听周学强这么一说,白贺炜的某些记忆就像被唤醒了一样。这个邢主任,难道跟他在念本科时的那个教森林防火这门课的老师是一个人?高瘦的身材,戴着一副眼镜,讲课非常诙谐幽默,给他们放了很多当年非常有教学意义的国内外森防影片,还说这是他这教学生涯的珍藏,这是门考查课,并不安排考试,他给出几个题目自选论文,其中包括写五十条森林防火标语。白贺炜清楚的记得老师说:“你们别想上网找,网上的所有森林防火标语我没有不知道的。”班里有人不信邪,随便抄了一些交上去,结果不出意料的挂了。
见白贺炜不说话,周学强以为自己的叙述足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足,便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带白贺炜进了这户农家的大门。
一群搞森防的,却每个人都是烟鬼,这一推门进去就满屋子都是烟。周至坐在炕上,满脸笑意的看着白贺炜,冲他比了大拇指,“真不愧是我徒弟,架吵得够精彩,把咱们邢主任说得都没话了,最后只能蛮着来了,来来来,贺炜,我给你介绍,这是省森林防火指挥部,邢长青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