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楼船上, 天华门六殿十二峰的精英弟子稳稳当当地站在甲板上。面对这因楼船降落而激荡起来的暴雨, 众人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和南越一样的避雨方法,无形的真元屏障将硕大的雨滴牢牢地挡在真元屏障之外, 始终确保了他们身上衣物靴履的干燥。
再加上众人相貌不俗,气度出众,在甲板上一字排开,气势更是惊人,相当有大宗嫡传弟子的风范。
他们没有回答南越的话,只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到一个人的身上。
掌门有命, 这一回的宗门任务,全权由天机殿凝丹长老杨毓忻来负责。
如果说,三年前的时候,他们这些跟杨毓忻算是同辈的各峰天才对这个后起之秀颇有些忌惮不甘,想着哪一天将他按下去。那么如今, 这些天才们已经被杨毓忻展现出来的天赋悟x_ing挤兑得没脾气了。
同是金丹的时候, 还能够用前辈的眼光俯视一下这个不给他们这些天才面子的杨家少主, 自恃动起手来不会比他逊色。可现在人已经出窍期,高了他们整整两个大境界。
便是天华门天才辈出,却不知有多少修士有生之年困死在元婴期巅峰, 始终摸不到出窍期的门槛。
结果,杨毓忻三个月就从元婴中期窜到了出窍前期。
他们还能如何。
对于修士而言,臣服于强者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暴雨之中,杨毓忻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以真元挡去风雨,而是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画着雪里寒梅的伞面上泛着淡淡的青光, 青色的木中火精准地笼在油纸伞的伞面上,既没有损伤伞面分毫,又轻而易举地在雨水尚未敲击油纸伞的时候就将它们蒸发至虚无。
杨毓忻撑着伞,白衣黑发,修眉凤眸,本是盛极了的容颜却覆盖着更胜极北冰原的冰冷,只一眼就让方才打了腹稿无数的南越忘记了接下来的说辞,下意识想要缩脖子。
南越咽了咽口水,内心却在尖叫。
这个人的气势,怎么那么像是想要收拾他的戒律长老?!
他、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他的脚像是生根一样扎在楼船前,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南越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楼船上的南青师兄时,他忽然发现,方才暴雨倾盆如珠落玉盘的吵杂声音,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狂暴的雨滴就变成了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南越懵住,东海现在不是下雪的时候啊。
“咔咔……”
细小的声音响起,南越下意识低头,却见他脚下的海水中有细小的冰晶出现。冰晶越来越多,咔咔声越发频繁起来,自脚底下传来的寒气让已晋入金丹,寒暑不侵的南越抖了一下,有些冷。
东海,即使到了最冷的时候,也不会结冰啊。
别说南越有些发愣,楼船上的众人也有些诧异。
看了一眼正以着极快速度开始冰封的东海,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天机殿凝丹长老,他们这是要上门挑事,还是过来帮忙调查的?
长老这态度不对劲啊。
难道是因为散修盟就派出这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来迎接他们,让杨长老觉得这是散修盟对他们的怠慢,所以要给散修盟一个下马威?
这么一想,似乎能说得通。
只是,杨毓忻从前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啊?
而从刚才就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杨毓忻的林徽末嘴角一抽,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以及以楼船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展开来将海水冻结的冰层,心里无奈极了。
并不是,并不是他不愿意跟阿忻撑一把伞,可是,出门在外的,总要注意一下形象吧?
毕竟是天华门的长老,整日跟他一个普通弟子黏黏糊糊像什么话!
看了一眼楼船下神情僵硬,雪花簌簌落满了发顶肩膀的少年修士。虽然少年站得稳稳当当,肩背挺得笔直,似乎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惊讶分毫,但只是似乎而已,那孩子的眼睛里已经全是茫然了。
像极了莫名挨批却不知缘由的小孩子,就连用真元撑开屏障隔去风雪都忘记了。
叹了口气,林徽末抬脚,慢吞吞地走到杨毓忻身边。
杨毓忻依旧面无表情。
不少人为林徽末捏着一把汗,虽然他们同是天机殿里出来的,听说之前也有几分交情,但杨毓忻从来倨傲,这所谓的交情,一听就有水分啊。
抱臂靠在一旁,饶是安于歌因为所修炼剑典的缘故,心境修为高了同辈人一大截,此刻也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曾几何时,他还觉得杨毓忻的x_ing格跟他师尊有几分相似,都是清冷出尘淡泊于世,那等心境是他模仿至走火入魔也达不到的境界,也就现在因为修炼的功法才摸到了个边。
可如今?
安于歌耸了耸肩,他阅历不足,当初是他看走了眼。
虽说他不知自家师尊动情之后会不会像是杨毓忻这般黏黏糊糊地腻歪在道侣身旁,恨不能揪着所有人的衣领子,让他们瞪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林徽末已经有主了,就连撑个伞都恨不能来伞下一双人,脉脉的深情足以融化长久以来凝在眉目间的冰雪,腻歪得他想要一把火烧了他们。
安于歌撇了撇嘴。
人一旦动心动情就会犯傻,这一点,安于歌深有体会。如今回想一下自己当初做出来的事情,安于歌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怎么就那么莫名其妙。幸亏师尊心无杂念,一心求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点龌龊的小心思,不然,安于歌现在都没脸在天枢殿继续待下去。
见杨毓忻目不斜视,好像对他的靠近半点反应也没有,但身上的冷意在他靠近的时候却消弭了大半。他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倾斜伞面将他笼在伞下遮挡风雪,但不知想起了什么,杨毓忻的下颌绷紧,手中的伞稳稳当当地握在手上,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的海域。
天气继续转寒,这是连金丹期修士都觉得冰冷的寒意。
相当不幸地站在杨毓忻视线范围内的南越冷汗直冒,说不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的,还是被这淬着杀意的目光吓的。
在心中默默地抹了一把脸,林徽末心中无力。
自己作的死,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别人。
“长老。”
林徽末轻声道。
一声“长老”下去,杨毓忻身上的冷意就像是迎来了爆发一样,咔咔几声,楼船的甲板上都开始蔓延起冰霜来。
林徽末忙改口道:“阿忻!”
冰霜的蔓延,陡然停滞。
杨毓忻慢吞吞地转过头,“勉为其难”地看向林徽末。
琥珀色的凤眸漂亮得不可思议,但其中蕴含着的热度却让林徽末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身后众位师兄师姐炯炯有神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林徽末咬了咬牙,心一横,断然开口道:“之前是我想岔了,为人当一言九鼎,承诺了的事情,就该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