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将颜罐子取出来随手扔在Cao丛里,但并没有在这里等待,而是直接离开了。
他回到家中,走进了那个骗子不愿意踏足的小阁楼。
☆、【第三十四章】
骗子随手把玫瑰花束扔在地上,然而视线内已经没有疯子的身影了。
他感觉很糟,但没有预料中的愤怒——不,预料中也没有愤怒。他对此没有除麻木之外的任何想法,自欺欺人早他妈该结束了。
‘让他离开吧。’
骗子颓然地想。他的视线落在拖曳着的绿色染料痕迹上,转而又笑起来。骗子再清楚不过,装着这颜料的罐子正是他为疯子擦拭的。
‘离开?不可能。’
疯子有他自己的计划,——听上去就不会对自己友善的那种。但骗子并不在意,身体快大脑一步随着痕迹往前。
骗子没有停止奔跑。肾上腺素如同潮水一般上涨,在某一时刻悄无声息地退去。人群被抛在耳后,他穿过不知道多少个巷子,甚至感觉某一瞬间疯子就隔着一堵墙站在自己身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轻佻而吊诡的笑容。
骗子听见某个独特的节奏,好像是由指节在桌上轻轻敲打发出的声响,带着劣质的沙沙声。
他没有理会,但这响声随着步伐向前在安静破旧的巷子中越来越明显。
“我-喜欢-你”
骗子辨别出了这节奏的含义,和他在某个下午教给疯子的一模一样。那声音好像就在身后。他转身,一个旧式的录音机被放在角落,底下是一滩绿色的颜料,和录音机本身的灰尘粘在一起,看上去非常脏。顶上的红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重复播放那几个单调的节奏。
“我-喜欢-你”
骗子把开关拨到off键,开关这一块儿上没有灰尘,底下的绿色颜料也还没有完全风干。
疯子之前在这里经过的时候逗留了一会儿,维持着和骗子同样的姿势蹲下来,费了一番力气打开破旧录音机的开关。其间颜料都滴落在同一个地方,并且汇聚成小小的一片。
骗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但他越来越镇静了。
他循着痕迹继续往前走,面前依稀能看到农场大门的轮廓。——或许疯子就在这里等待他——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自投罗网。
骗子这么想着,竟然轻笑出声。
然而就在他这么断定的时候,痕迹断了。
“叩-叩叩叩-叩”
特定的节奏又一次响起,被放大了很多倍,和之前略有不同,并且毫无预兆地在骗子身后响起。
“我-讨-厌-你。”
骗子瞳孔收缩了一瞬,转过身,看见那个被疯子摔出门无数次的手机屏幕正闪烁着,铃声被换成了这样的摩斯电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家中固定电话的号码。
骗子没有动作,一直等到铃声自动停止,但是很快它又一次响起。
他蹲下来,食指轻轻滑过屏幕,并且打开了扬声器——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响声。
骗子起身,转身折回巷子中。
与此同时疯子正听着他仓促走远的脚步声。
“你完了,安德蒙先生。”
沉默一会儿之后,疯子带笑的声音从扬声器那一边传来。
☆、【第三十五章】
“你在向谁忏悔,我的罪人?”
疯子挂断电话,闲散地哼唱着,他从医药箱中取出装过氰化钠的空瓶子,又在他常用(曾经是画家的)那个水绿色杯子里面装了半杯清水。
他端着杯子又回到小阁楼上,阁楼上有张小桌子,水杯和玻璃瓶并排放着,还有一瓶又一次空了的香水。疯子手捧玫瑰,望着拉上窗帘的窗户出神。
玫瑰早已枯萎,只有凑近才能嗅到那刺鼻的腐败香味。
骗子站在疯子身后。他的视线越过疯子的肩膀,一个盛放在器皿中女人的头颅正对着自己微笑。
脸倒是让人熟悉。他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现在看来珍妮依旧是很美的,不过我依然很介意你只还给我她的头颅,甚至不给我时间用别人拼凑出她的身体。”疯子答非所问,“不过就目前于我而言更重要的,我自己留下来了。”
疯子侧身,在昏暗而杂乱的小阁楼内让出了一点儿空间,恰好能让骗子看见他身边的两个等身大的木质棺材。
他用食指指节分别敲了敲它们,其中一个发出略带沉闷的声响。
“你听。”
疯子说:
“他在这里。”
另一口棺材是空的——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你没必要绕那么大个弯,哥哥。”
疯子感觉到骗子的呼吸就在耳边。他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不着痕迹地将骗子挡在门口:“你可能不知道你将要死于非命。”
“我知道。”骗子说,“我什么都知道。‘我自找的,因为我伤害你’——和这些都没关系,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次这么做,并且将你锁在身边,我的哥哥。”
骗子靠在疯子身上,语调愉快地上扬,像平常一样腻腻歪歪。
疯子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
“……”骗子苦笑。他温柔地凝视疯子的表情——淡然而严肃的,和疯子本身不太搭调。
“我说过的,只要是你,什么我都愿意。”
骗子摩挲着杯沿,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他的脸立刻就白了,因为他发现杯子里仅仅是清水。
紧接着他手上的杯子就疯子被打碎在地上,发出很尖锐的声响。骗子瞳孔又一次收缩起来,枯萎玫瑰花束扑面而来,腐臭中黏腻着医用乙醚的刺鼻气味。
他看见了疯子的表情——吊诡且带着报复的快意。
骗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身上的力气渐渐流走,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我开始忏悔了,可惜太迟。”疯子凑在他耳边s-hi热而亲昵地吐息。
骗子从来不知道这个短语会这样尖锐,甚至像噩梦一般让人恍惚间感到窒息——事实上,疯子所做的一切都在暗示,而他之前根本没有发现!
他觉得自己或许要失去疯子了。但他无法思考太多,下一秒,他就失去知觉,陷入黑暗的怀抱中。
疯子用食指指节在木质地板上敲着骗子教他的节奏。
“我-讨-厌-你。”
“我当然不可能抹去自己的底线,安德蒙先生。”疯子靠着棺材坐下来,“但是我要亲手杀死你的爱人。”
在爱人死亡之际送上玫瑰是件很浪漫的事情,——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安德蒙先生的心已经死亡了,在他从晨昏中醒来之时。
疯子捡起杯子的碎片,食指轻轻摩挲着水绿色的花纹,鲜血沿着被割破的伤口蜿蜒着流淌下来。
他低垂着眼睑,缓慢地在右手动脉上划了个十字,像教徒们忏悔时那样。
“爱很残忍——”
“你完啦,安德蒙先生。”
他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END————
☆、【番外一·爱】
【番外1-爱】
疯子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点燃的香烟不论是在昏暗的房间,还是那层玻璃之后黑得像布匹一样的天空上,都像一颗星星。
画家从背后将疯子拥在怀里。他和疯子一般高,只要微微垂首就恰好可以将唇抵在疯子的肩窝上。他的手指跳舞似的攀上疯子的手,握住,食指和拇指一错——噢,星星没了。
疯子只好把被掐灭的烟扔进垃圾桶,它划出一个不太美丽的抛物线。
而画家指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上的某颗星星。那实在小的可怜,仅有微弱至极的一点银白色光芒。
“看那颗星星,它很小,因为很远。”画家说,他过长的头发有一下每一下地扫过疯子的脖颈,“我对你的爱,也有那么远。”
“那我必须得告诉你,我是个自私的家伙。”疯子遗憾地耸耸肩,“我对我自己的爱或许有从这儿到星星那里那么远,但是我对你的爱,就少得可怜——那大概是我的血液流经我的每一条血管,一千遍,一万遍,最多最多再长上一丁点儿,也就是那么一点距离了。”
“那好吧,不过我还是想隔着你的皮肤尝尝你对我的爱。”画家张嘴在疯子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疯子因此嗷地叫了一声。
“停一下,你停一下,”疯子强调,“你昨天说今天我在上面。”
“没错啊,”画家暗示地朝疯子露出一个非常犯规的微笑,“你在上面。”
疯子发誓,骑乘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体位,没有之一。他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而画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
疯子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那颗小星星被乌云挡住了,一点儿也看不见。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他说,“我想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用我自私的爱完整地包裹住你,让谁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