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指着自己的下巴说:“科斯塔·安东尼奥。”
疯子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画家的名字。他用指腹蹭了一下袖子里的刀片,跟着走进屋子。
没有人愿意跟下午茶过不去,他心想,还是等喝完下午茶再杀了这个人比较好。
画家的屋子很旧,但很干净,有一股木头的味道。
他给疯子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桌子中间放着一盘小圆饼。
“你自己做的吗?”疯子问。他观察到画家的手,手指修长,骨节不太明显,散发着薄荷皂角的味道,显然是刚刚洗过。不过指尖和食指指腹上还留着一点颜料的痕迹。疯子的舌尖在犬齿上舔了舔: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吃下不少颜料了。
“……”
疯子等了很久,几乎在他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画家终于点了点头。
“……噢,我的意思是,很好吃。”疯子的回答也慢了半拍。
画家没有说话,但是朝疯子露出了一个比较内敛的微笑——恍惚间,疯子感觉这表情好像和某个已故的人的脸重合了一瞬。
疯子捂住脸低声呻吟了一下。
‘犯规,这个人犯规。’他想。‘我突然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
疯子忘了自己那天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因为临走时画家又对他笑了。
当然,他感觉到非常不对劲,因为画家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但这实在不容易让人相信,要说画家其实已经偷偷地拨打911报警也是很有可能的,但疯子选择暂且观望。
只是从那之后很久,疯子都没有去画家的家里。长时间没有警察到访几乎让他放松警惕,但他还是有点儿担心如果自己经常去画家面前晃悠,让画家突然就想起疯子是个危险分子这件事儿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说——疯子忘不了画家的微笑。他们俩多像啊,疯子想。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样相像,他也不可能变成她——她回不来了。
疯子选择不听不看,就像一只鸵鸟,把自己深深埋进记忆的沙漠里,试图逃避现实。
☆、【第三章】
那天疯子回到家之后,大概花了四个小时修补那个女人的红指甲,然后这个小阁楼里就多了一个略小的罐子。
他伸手把阁楼上的标本罐子重新排列了一遍,一定要说的话,他排列的方式有一点像法医用死者身上的小零件还原尸体。
头颅连着半截脖颈、苍白而僵硬的上身、两只胳膊和手、下肢,再加上一对足。从标本瓶的大小可以大致判断出那些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如果有人愿意透过瓶子的透明玻璃壁仔细观察,会发现这是一个女人——由不同的尸体拼凑出的一个身材高挑而丰满的女x_ing。那双有亮红色指甲的手尤为显眼,或许对疯子而言这是他还原出的这个女x_ing的一个显著特征。
事实上,疯子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拼出一副完整的尸体。即便这对他想还原出完整尸体的这个人而言,除了头颅之外,身体的哪一个部件都不属于她。
疯子沉思着,动作轻柔地逐个摸了摸标本瓶,然后将它们们按照这样的顺序小心地放进一个木制的棺材里。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标本移动到另一个地方——但却很熟练,好像在脑内做过很多次一样,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做这一切的时候,疯子还觉得精神有点儿恍惚——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但就在今天,做完了,结束了。
疯子缓缓盖上了沉重的棺材盖,俯下身在棺面上烙下一吻。
“你终于回来啦。”他语调轻快地说,“可我却并不如你所愿……抱歉珍妮,我成了一个坏家伙。”
☆、【第四章】
疯子并不像电影中那些杀人狂一样拥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工作。相反,他在不发神经的时候只是一个负责严谨且在工作之余有那么一丁点儿幽默感的外科医生。
但这不是我们要说的重点。假如你看见今天的疯子先生,你一定会把那些用来描述他的正面词汇全部从医院顶楼挨个儿踢下去——自从疯子见到画家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比如现在,他内心的纠结全部完美地体现在里工作上。他提不起任何精神,甚至差点把手套留在一个病患的胃里。
“你在搞什么鬼?”手术结束后,气得发抖的院长几乎要戳着疯子的鼻梁这么问他。
疯子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他头一次什么都不想解释:该解释什么,比如自己好像要像个小姑娘一样坠入爱河?——听上去糟糕透顶。
疯子在院长办公室艰难地熬到午休时间,才慢慢溜达回办公室。他把自己塞进椅子里面,甚至不想动一根指头——自己连指甲缝都透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味道,他一想到过会儿还有个得花费至少两个小时的手术,就忍不住要哀嚎出声来。
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自动勾勒出画家的笑脸。玻璃珠似的灰色眼睛好看,浅亚麻色的头发也很柔软的样子……不不,快停下,保持镇定,镇定。
疯子气极了自己最近经常莫名其妙就会想到他那个好看的邻居。
但是!——但是,他和她真的很像。疯子想。
疯子又一次提到了她。那么,这个‘她’究竟是谁呢?——这或许得从疯子的少年时期说起。
那时候的疯子大概就是一个成绩不错但品德糟糕的学生。他总会做出点什么不应该是这个年纪该干的事,然而无懈可击的作业缴交情况和良好的上课状态让老师甚至想不出理由找他麻烦。
他在15岁的时候和双胞胎弟弟一起被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收养,这让他整个人都乖巧了一段时间。但当疯子发现这对夫妇温和且好说话之后则又浪荡起来。
疯子在红灯区认识了一个大他足足有十岁的妓-女珍妮,——在外人看来,他们俩真是过分亲密。
疯子从不在意别人怎样看。珍妮非常关心他,他发誓自己只是将珍妮当做姐姐。而珍妮作为这片红灯区的红人,她也仅仅只是觉得疯子带有自己弟弟的影子,并且这个表面上浑浑噩噩的男孩子看上去还有救。
假如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许疯子从那之后人生就走上正轨,变成了一个成功的人也不一定——当然了,都是假设,再期望也不会变成现实。
疯子的视线落在办公桌前的衣帽架上,一条破旧的红色围巾挂在上面。它的花纹是十几年前的流行款式,一个疯子离家出走的冬天里,有人为疯子裹上这条厚厚的围巾,还亲昵地轻轻拧了一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子。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目光好像穿过红围巾落在了一双有红指甲的漂亮的手上。他想到自己最后一次在一间咖啡吧见到珍妮,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珍妮的鼓励下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了。珍妮还是像以往一样笑得热情又妩媚,她敲敲疯子身前的桌面,推过来一个和她的红指甲颜色一样鲜艳漂亮的苹果,然后柔声说了句什么。
“来点儿下午茶吧?”
珍妮开口,传来的却是和缓而温润的男声——那是画家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吧,回忆打断。疯子郁卒地用手捂住了脸。为什么自己又一次想到他了!
☆、【第五章】
自从疯子知道这个地方不止他自己一个人之后,他就将阁楼上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了。在他把一切清理完、基本还原成一个干干净净的房子之后,疯子还是会忍不住打开一条缝隙偷偷观察他的邻居。
这几乎也要成为习惯,——他以往总是喜欢经常看看自己在乎的人、或者什么事物,只有确定他们依然存在,才会感到安心一些。
好吧,他真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儿在乎画家这个新邻居。
……噢,噢,真可惜,画家端着调色盘起身离开窗边了。他离开了疯子的视线范围,于是疯子又把窗帘重新拉上。
这个时候,他听见门口的邮筒被掀开又放下的响声。疯子从窗户往外看,并没有任何人,看来跑得很快。
他走出门打开信箱,里面放着之前被他扔出去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格的。
疯子又有一种想把手机重新扔出去的冲动了。
一会儿屏幕就亮起来:
[你喜欢他?]
[嗯哼。]疯子这么回答。
[他很奇怪,安。]
疯子不置可否,然后把对面设置成了黑名单用户。
‘安东尼奥很不对劲。’他对自己说。
‘那又怎样?’
‘我就是喜欢他。’
事实上,疯子目前对画家仅仅只是有好感——而已。而且这些好感还是建立在他和珍妮相似的某些特征上。但也正是由于珍妮的事件曾给疯子留下沉重且长久的y-in影,疯子希望能在画家这儿彻底摆脱它。
他有种预感,画家会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那么自己或许应该尝试主动一些。于是疯子做了一件事情:他开始频繁地光顾画家的小房子。
当然,要说疯子从来不防着画家,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他仍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画家有没有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然而就目前来看,画家表现得无懈可击。
只能说,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画家并没有那么直,而且x_ing格出乎意料地可爱。疯子甚至有种生活回归正常的感觉,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一个让他无可奈何却又恨之入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