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的笑容僵硬了很久。
“我有说过我希望你能乖乖做个傻子,对吗?”
他身体略微向后仰,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画家的视线。然后骗子自己往窗外瞥了一眼,那个沉寂下去的诡谲的笑容在画家身后又一次冒出来。
画家隐隐感觉心里发毛,然而骗子不偏不巧在这个时候拽了自己一把,然后画家毫无防备地就压在了骗子身上,随之而来的是茶杯打碎的响声。
骗子被夹在画家和紧闭窗户之间,依然不紧不慢地用指节敲了敲玻璃,节奏和刚才略有不同。
“我-讨-厌-你。”骗子凑在画家的耳边,嘴唇s-hi润的触感就紧靠着画家的耳廓。
画家一怔,他回想起某一个梦境中听到的短句。有人给他掖好被子,但是力度就像是要掐死自己。
“我-讨-厌-你。”
梦境中的那人也这么说。
画家皱紧眉头,脸色明显且真正地难看起来。
“你等着吧,小可怜。”骗子依然在画家的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语调十分恶劣地上扬,“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吃到他亲手递来的毒苹果。”
“而你无法拒绝——”
骗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你遇到的是一个温柔至极的蠢货。”
画家听见锁孔转动的声音。他想马上站起来,但是骗子抓住了他的衣领。
骗子伸出一只手朝门的方向挥了挥。
“噢,哥哥。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他说。
☆、【第十六章】
“你为什么在这里?”
疯子回到家就看见这样的一幕,他几乎要条件反s_h_è 地把门摔回去。
“如你所见,我只是想来拜访你。”骗子推开画家,从旁边钻出来,然后扑上去给措不及防的疯子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画家观察疯子和骗子——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人。疯子从肢体到面部表情都僵硬起来,画家甚至觉得疯子可能下一秒就会愤怒地把骗子踹开。
“我想你啦,”骗子说,“哥哥。”
声音不大不小,低沉的男声并没有任何一点可爱的感觉。即使是这样,这个简单的词汇依旧给疯子造成了会心一击。
“你……滚出去。”疯子这么说,但是毫无气势。就像是警惕的兽类突然被顺着梳理了毛发一样,顷刻间就能放下防备。
Keyword.画家想,指不准是唯一且特定的一个。
画家觉得疯子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
甚至疯子刚刚抬起的手都硬生生换了个姿势,转而拍了拍骗子的后背。
画家猜测骗子背对着自己的脸上的表情一定又是笑着的。最起码骗子一只自然下垂的手朝画家比了个中指。
“你们在做什么?”疯子问。
“你的小情人真可爱,”骗子直起腰,然后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留不住他,我向你保证。”
疯子看向骗子的眼神格外复杂,然而骗子先生却显得好整以暇。
这个时候疯子能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比如所有人对他的误解,比如他自己给予骗子的无条件的纵容。
命运总不偏袒这个在某些事情上优柔寡断的人,尤其是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激将法不管用,兄弟。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介意,只要他不主动离开我。”疯子转身把围巾挂到卧室门后,“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人总是有点底线的。”
“很不巧,我从7岁起就知道你的底线是我。”骗子倚靠在门上,他观察到画家正在熟若无睹地写写画画,“你难道要抹去自己的底线吗?我的哥哥?”
“你总是以伤害我为乐。”
“不,哥哥。我爱你。”
这个时候画家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说话非常不合时宜:“那是占有欲,骗人的先生。我也同样爱他,但区别在于,我能让他感到温暖。”
“正是如此,宝贝儿。”疯子凑过来亲了画家一口。
骗子依旧没有动作,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但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狠厉了。然而画家先生无所畏惧。
疯子没有作任何表示,他今天显得很冷静,手依旧放在大衣口袋里就走进了厨房,一会儿端了一杯温咖啡递给骗子。
骗子接过咖啡——有几乎无法闻出来的苦杏仁味。他猜测里面只有大约80毫克的氰化钠。
“这回礼我收下了,不过你还是这么温柔。”骗子朝疯子笑了一下,表情很古怪。然后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也许那一杯温水我也应该亲手递给你,不过我必须要重申一次,它不会杀死你。”
“只要是你递给我的,毒药我也愿意喝——显然那位深爱你的先生就做不到。”
骗子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幼稚,他开始有一点不适,好在头晕但还不至于语无伦次。
他站起来,走上前拥抱疯子。
“下一次可以试试放143毫克。”他说,“我真的愿意的。”
“哥哥。”
画家从窗户看见骗子很缓慢地离开,他把事先写好的小纸条扔出去,正好砸在骗子的衣领里。
“爱很残忍。”他写。
骗子看完,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很大、并且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十七章】
疯子陷在沙发里看那台会沙沙作响的电视,现在是新闻播出时间,他看见自己的照片被放在主持人旁边的方框上,接着是一段录像,里面穿c-h-a记者针对几个他曾经的患者朋友的采访。
“……而连环杀人案凶手的孪生弟弟表示也正在寻找他,并且将为我们持续提供线索。”
“您好,请问能否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作采访?”
“是的,没问题。……天哪!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离一个变态那么近,还好这个杀人狂没有要了我女儿的命!”
“我反而认为这位先生有可能是冤枉的。他曾经帮助过我的父亲和丈夫,事实上,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他。他是一位很温和的好人,我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是这个人!我的两个双胞胎女儿说他家的Cao坪下面埋着那么多尸体!”
“……”
疯子想起自己最后一天待在医院的时候,一个患有血友病的小姑娘还从窗口折了一朵郁金香送给自己。那好像都是昨天或者前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然而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了。唯一让疯子有点欣慰的就是还有人愿意替他辩驳着说两句话,虽然这起不了任何作用。
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疯子身边,他笨拙而缓慢地伸出手摸了摸疯子的脑袋。
“我出名了,宝贝儿。”疯子说,语气依然很平静,然后带着点轻佻,“我可爱的弟弟说,‘会继续提供线索’,但是他好像失忆了似的,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别担心……你还有我。”这是画家绞尽脑汁能想出来最煽情的话了。
“是啊,我还有你。”
疯子凑在画家的脖颈上用冰凉的鼻尖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我认为把那些质疑的人全部干掉才是当务之急。”
画家没有作任何表示,他想递给疯子一杯茶,但是疯子的脑袋一直在那儿不肯挪开。
“……你知道吗,昨晚上我做了个梦。”他听见疯子说。
画家低头看了一眼疯子,疯子已经把头抬起来了,又是一副闲散的样子窝在沙发里,他的手上夹着一根烟,但在叙述的过程中被自己掐成了两截。
“我梦见很多事情,我的养父母,我的弟弟,还有我的第一个爱人,最后是你。其中有一些人让我痛苦,但是他们对我而言,全都是重要的。我无法守护他们,却也不可能去伤害——最后每一个人都离开我了,你也一样。”
“我不会离开。”画家说。
“所以我说,这只是个梦。”
疯子从骨子里完全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事实上他的那么一丁点儿表露在外的残忍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抱歉,我依然不相信。”疯子把那两截烟扔进了垃圾桶,“我想把你锁在家里,但是我不能。”
“……”画家沉默片刻,“你可以。”
最后画家想问那一刻的自己‘后悔吗?’
他回答的很快,又好像没有回答。
“是谁勒住了你的脖子?”——
“我的爱人。”
“你为什么不选择挣脱?”——
“因为我心甘情愿,”——
“等待我的不是死亡,是爱。”
☆、【第十八章】
画家又一次坐在他心爱的画架前。他已经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加一个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