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你的同学消磨太多的时间。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知道吗?”他爸爸说道,然后y-in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吴缪站在房门边,听到他妈妈向钟点工阿姨嘱咐着琐碎的家务,心中很压抑,正如每一个从家里醒来的早晨一样。
他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后再走进客厅,瞧见他妈妈也正好走出来,同样穿得整齐干练,他妈妈瞧见他,对他说:“我这还要去趟学校,大概中午就回来,你同学什么时候来?我觉得尽量别把时间拖太晚,你爸爸今天下午四点就会回来。”
“我清楚的。”吴缪点点头,然后他妈妈就离开了。
上午十点,程友成第一个到达吴缪的家,程友成瞧见吴缪似乎有些焦虑,自他踏进家门起就一直在看时间。
“你过会有事儿?”程友成问。
吴缪摇摇头,可眉头却蹙得紧,“怕他们太晚才来。过会儿我妈有可能就回来了。”
程友成了然,于是打电话问徐飞他们,一个刚上地铁,一个竟然还没出家门。程友成一想,于是说:“得了,我替他们都拿了,直接让他们去我家吧,我家没人,很方便。”
吴缪觉得有些愧疚,“不好意思。”
程友成随着吴缪走进房间,吴缪的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很大,但是除了一张床,一排大衣橱和一个小沙发真是什么也没有。
“我的天。”程友成不禁笑了出来,“我也见过之前卞骁俊卧室的样子,他也跟你这差不多,不过可真没你这这么整齐,真是……什么也没有,连书桌都没有。”
吴缪耸耸肩,“我有一个小书房。要看看吗?”说着就打开了一个房间内的房门。
程友成走进去,别有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书桌迎着窗户,左手边连着电脑桌,也有一个书柜,不过很小,也没有欧煦阳家那样的摆满了书,只是七零八落,特别散漫地潦潦放了两三排,程友成看过去,最多的竟然是字典,还有两三本装帧复古英文原版。
程友成对那几本一看就特别有年代感的书起了兴趣,他走过去随手拿了一本下来,铁锈红的硬面抄,烫金的字,勾着花边儿,“PrideAndPrejudice”——《傲慢与偏见》。
再看其它几本,无一不是简奥斯汀的著作,程友成笑道:“没想到,你喜欢简奥斯汀?”
“噢,我倒还好。”吴缪说,他对着几本书出神,像是在睹物思人。
“哈,可你这里,除了中英字典,唐诗宋词也就剩这几本小说了。真是太干净了吧。”程友成倒对手中这本原版书爱不释手,他翻开了封面,在扉页上露出了几行手写的英文字,是那种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花体字,又精致又漂亮,转着弯儿画着弧儿,眼看就勾出了繁华锦簇。
“ToMyAngelo,It’s……”再往下程友成就辨识不清了,他抬起头看向吴缪,问:“这是别人送你的?Angelo,你的英文名吗?”
吴缪从程友成手中接过书,用手掌温柔地摩挲着那几行字,也不说话,然后他把书捧到面前,低头凑近纸面,轻悠悠地嗅了一嗅,叹道:“还能闻得见,再过得久一点大概就没了。”
“什么呀?”程友成觉得奇怪。
吴缪把书递到他面前说:“这本书原来是放在檀木箱子里的,纸张上都会又檀木的气味,你试试看。”
程友成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还真是,书墨香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檀香,古朴又庄重。他抬眼,看见吴缪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于是说:“还应该继续放在檀木箱子里啊,这几本书看上去也都是些老古董了,你这么暴露在空气里不怕受潮吗?好歹也是别人送给你的。”
“再潮也没有英国的天气潮啊。”吴缪说,“而且檀木箱子也都丢在英国了。其实很多东西都丢在英国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它们既然来了这里也只好适应新的环境了。”
程友成沉默了,他瞧出了吴缪眉宇间有几分伤感,他听出了吴缪话语间其实指的是自己。他突然了然为什么吴缪的房间如此空空如也,原来也是没有太多的东西,他似乎除了这几本书好像真的没再带其它什么回来了。
“这些书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吧?”程友成问。
吴缪把书放回书架,下唇紧咬,闭着眼点了点头。
程友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是长辈吗?还是朋友。”
吴缪拉过一把椅子给程友成,自己站到窗边,看向窗外,“都算吧,他又是长辈又是朋友,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是我的初恋情人。”
程友成很意外吴缪竟然这么快就说出来了,他听着也十分惊讶,左右想了又想,考虑到之前欧煦阳的话,他只好故意问道:“她年纪还比你大吗?她肯定很漂亮吧?”
吴缪听着轻轻地笑了,他回过头看向程友成的眼神里似乎含着一股子揶揄的意味,就像是已经看穿了你那若有所指的不坦诚,这让程友成不免感到郝然而心虚。
“他是个男的噢。”吴缪轻声说:“应该说他很帅。典型的英国绅士,文雅又稳重。”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笑了,说:“怎么?没什么想说的吗?”
程友成感到惭愧,他叹了一口气,也释然了,“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呢,你还不清楚吗?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这哪有什么?我也不是很坦白的。”吴缪说,他走了过来,直接坐上桌子,双手撑着桌面,“不过现在也好,大家都不用再继续伪装了。”
程友成讪讪笑了笑,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吴缪的眼睛了,大约也是因为对方真是太过坦诚了。吴缪说完那句话就闭口不言,似乎在逼着他先开口,也是太坏!于是,程友成无法,只好豁了出去,抬头看向吴缪问了一句无用透了的废话:“那他是英国人啊。”
可吴缪倒很平和,“一个出身很好的英国人,按照英国上流社会套路培养出来的绅士。现在是英国交响乐团的首席提琴手,背着小提琴全世界地表演。”
“你们还有联系吗?”程友成问。
“并没有。我只是从外网上的新闻里读到的。”吴缪回答。
“都没有联系了吗?为什么,是因为你回了中国?”程友成下意识地就问,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探听的,我并不想引起你的什么……”他也语塞词穷,反正真是怎么说也不对。
“没关系啊。我们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当然还有家庭的关系。”吴缪坦然自若,“不过,这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看着吴缪的神情真的显得很平和,程友成倒有些佩服了,不免就更好奇,“他比你大多少?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十四岁那年我爸爸庆祝五十岁生日,他是我爸爸的朋友,那年他三十岁。”吴缪回答,他瞧见程友成挑了挑眉毛张了张嘴,不由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难道你敢说你十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吗?”
程友成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他也呵呵地笑开了,“好吧,”他说:“只是对方三十岁也太夸张了。”
“那天,”吴缪笑了笑:“他一身深灰高定西装,带着他那背去维也纳演出的提琴,现场当着所有宾客来了一曲,而后用那标准的上流口音和我爸妈侃侃而谈,又幽默又风趣,最后他走到我身边,笑着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礼物盒,里面是一件工艺玻璃制品,我认出来那是我在当年学校绘画比赛中得奖的一幅装饰画的复刻。他说他很喜欢那幅画,觉得如果能做成工艺品将会很美很特别,于是他就请他的朋友一位工艺玻璃艺术家定制了两份,他留下了一份,还有一份一定要送给我这个原作者。”吴缪回忆着,眼里似乎全是当年的情景,随后他回过神,对着程友成说:“而且你本来就很崇拜他,本来就很喜欢听他说话、和他在一起,他还那么有心,还在那样的party上风度翩翩地走到你身边,把你当成一个成年人一般。换做是你,你会只是因为他比你大十六岁而理智地告诉自己不应该去喜欢他吗?”
突然,程友成觉得其实吴缪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成熟得多。然后,他又想到,其实吴缪的这份恋情并没有持续多少,因为他回国读了高一。
“很可惜吧,”程友成不由感叹,“其实,你应该留在英国的。”
吴缪闻言,眼神闪现出了一丝伤感,他摇摇头,“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很多事情也不会都能被容忍的。那个时间,我留不下来,他也抓不住我。”
闻此话,程友成心里难免就有些难过。
“不过,这有什么呢。”吴缪突然语音一扬,“总会有一天,我可以自己做选择,我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而我一直在等那个时机,我也一直在准备。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你说呢?”
程友成惊讶,但很快他就笑了,也不再避讳,他点点头,“没错。是一样的。”
吴缪举起一只手握成拳头,伸到程友成面前,程友成瞧了不由大笑:“你一个受英伦教育出来的小孩还玩这个美国街头的习惯?”
“谁说我就不能玩呢?”吴缪挑眉,“我们受英伦教育的小孩都觉得这个手势很洋气,很好用。”
“好吧好吧。”程友成也举起拳头,伸过去碰了一下,“我也跟着洋气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