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不客观!”程友成大声说。
那一分钟里,吴缪含着满眼的心事沉默地看着程友成,一分钟后,他笑笑:“为什么,说我不客观?”
程友成很尴尬,同时他对吴缪感到束手无策,这个人真的不管什么事都能那么镇定。“你的感情会让你不客观。”他只好这么说。
“原来你知道的啊。”吴缪笑着,“可是扪心自问一下,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七月八号,高考完的一个月后,那天上午十点多,卞骁俊家的大门被敲响,由中国邮政送来的大红信封随着一句喜悦地道贺声一齐交进了卞骁俊的手里,邮封上用金黄大字写着“北京师范大学”。他的父亲开心地大笑,急忙通告亲友,意欲大摆筵席,可是卞骁俊只想第一时间去找欧煦阳。几乎和当年前中考成绩放榜那天一样,卞骁俊也是那样心无旁骛地疾走在路上,然后兴高采烈地扣响了欧煦阳家的大门,“煦阳!我拿到了!”他甚至不顾会影响到左邻右里,大声地隔着门就叫:“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了!”
欧煦阳开门了,可是眼睛很红肿,面色很差。
“你怎么了!”卞骁俊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紧张了,连话都哆嗦:“怎、怎么……你、你落、落……”
“白痴,我怎么可能落榜!你进来吧。”欧煦阳扭过头,甩手就走。
“啊呀,吓死我了!”卞骁俊送了一口气,腿都瞬间一软,然后他走进房子内,瞧见了厨房间摆着那份同样喜庆的大红信封。
听见浴室传来欧煦阳洗脸的声音,卞骁俊急忙跟着走进去,低下头拉开欧煦阳洗着脸的手,仔细地瞧那双眼睛,“你是不是哭了……”
欧煦阳抽开手,扭开头:“你别管。”
卞骁俊不开心了,“你和友成又吵架了?”
欧煦阳没答应,可是只见鼻翼不自觉地张了张,嘴角就跟着抖了,随着一声没忍住的咳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抽噎着,“我们不会再吵了。”
有那么一瞬,卞骁俊似乎像是没听懂,他呆头呆脑地看着欧煦阳哭得连额头都沁出了汗。
“喂,喂,别哭啊……”可是下一秒,他下意识地就把欧煦阳揽了过来搂进怀里,欧煦阳身上潮乎乎的,摸上去骨瘦嶙峋,他的鼻子也跟着酸了,“我这几天没来,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欧煦阳不回答,身体僵硬,他还不适应卞骁俊的这个怀抱,可是卞骁俊声音里带着的心疼却让他压抑了那么长时间的感情突然就有了宣泄口,他扯住了卞骁俊的衣服,突然害怕连这个怀抱都抓不紧,“英俊,我心里难过,我想喝酒!你给我去买好不好?”
卞骁俊是拒绝不了欧煦阳的要求的,即使他很不想欧煦阳喝酒买醉。等他再上来时看见欧煦阳换了一身衣服,松松垮垮的白背心,露出了大片的胸口,平头的短裤,光着两条腿,垂头丧气地屈膝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等着他。家里的南北窗户都开着,正好有一处温热的过堂风吹进了客厅,还能听到外头聒噪的蝉鸣。
他把一罐啤酒打开放到欧煦阳面前,欧煦阳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去哪座山里,或者哪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呆上一两天吧。”
“你想去哪里?”卞骁俊在欧煦阳身边坐了下来。
“哪里都好,只要别让我一个待在这里,买张动车票,随便去个城市都好。”
“我们去爬山吧?”卞骁俊想了想,“你想哪天出发?”
“如果可以,就明天。”欧煦阳灌了一大口啤酒。
“你不要喝那么快,会上头的。”卞骁俊阻止道。
“怕什么,上了头大不了眼一闭,还能睡一个好觉,不用大半夜睁着眼想让人伤心的事。”欧煦阳有些哽咽,把那啤酒当水喝。
“怎么那么突然呢。”卞骁俊叹着气问。
欧煦阳突然大笑,“其实不突然啊,要晓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迟早这么一天,因为有些感觉已经变味了。”
“是谁提的?”卞骁俊憋住一口气问。
话音刚落欧煦阳脸色就变得惨白,他的嘴唇颤抖着,没有回答,但是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卞骁俊的手背上砸。瞬间卞骁俊心头怒火烧起,“他凭什么!”
“提了也好……早点看开对谁都是解脱……一个人也好。”欧煦阳拼命地拿手背抹着眼泪,大约就酒精的关系,脸通红。他垂下脑袋,抵在了卞骁俊的肩膀上,那只握住卞骁俊胳膊的手冰凉冰凉的。
卞骁俊感到心疼,现在是三伏天啊,怎么会有这样冰凉的手,他张开环抱搂住了他,“你怎么会一个人呢?你还有我啊。”他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都在我心里啊。”
肩头的欧煦阳抬起了脑袋,卞骁俊鼓起勇气对上那双眼睛。
☆、第四十九章
“突然好奇怪,这一种感觉……就像从心里长出来一样,我好像从来都没看见过自己一样。”欧煦阳坐在火车边,夜里车窗外一片漆黑,火车上只映出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可我却对你感到很熟悉,好奇怪……”他说着,手指跟着划过了玻璃上的属于卞骁俊的那个影子。
玻璃窗上的卞骁俊微微地笑了,“我也认不出我自己,可是却能把你的眉眼都背下来。”
“可是这是暂时的吧?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暂时的吧。我们明天会在哪里,身边会有个谁,现在说的话、看见过的人到明年的今天谁又会记得呢。”欧煦阳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我也想不起一年前的今天我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了,人比金鱼也好不了多少。”
“我记得。”卞骁俊说。
“嗯?”欧煦阳睁开眼睛,斜睨向他。
“去年今天我们在渔山列岛上,这个时间我在海边坐着,沙滩上还在进行烧烤,那天吴缪给我们烧了一锅汤,很好喝。”卞骁俊说。
瞬间,眼泪溢出了眼眶,欧煦阳急忙用手盖住眼睛,扭过头,“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的,别逃避,那不是难堪的记忆。”卞骁俊说。
“卞骁俊!”
“欧煦阳,那是你的记忆,你曾经也因为他开心过,就算现在分开了,又怎么样呢?你不能故意忘掉它,你没这个权利,因为它是组成你生命的一部分。”卞骁俊看着漆黑的窗外,像是看到去年的篝火,就是那天他意识到了自己积蓄已久的感情,多么珍贵。
“我讨厌你,我根本不该和你出来!”欧煦阳说着就站了起来,可是这时候车厢狠狠地晃了一下,他一个脚步没落稳,眼看整个人就要向前头摔去,可是却跌入一个怀抱里。
“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引你生气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怎么样,都不该那么消极的。你说都不敢确定明年今天在身边的是谁,那我现在就给你答案,明年的七月九号我会在你身边,后年大后年一直都会。”卞骁俊说。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那种说话间溢出来的温柔,让我都没办法忽视。欧煦阳挣脱开他的怀抱,“我昨天说了,我们就是哥们而已,不要改变现在这个关系好不好。”
“为什么?就因为你不相信我真的会永远陪着你吗?”卞骁俊有些激动。
“他也说过会和我一直在一起的,然后呢?”欧煦阳身体随着列车颠簸而变得摇摇晃晃,“世界上最傻的事情就是和自己朋友谈恋爱,结局真是j-i飞蛋打。所以,请你不要逼我了。”
一夜没睡安慰,第二天欧煦阳是顶着一张水肿的脸一双青黑的眼圈踏上九江市的火车站时只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卞骁俊瞧出来他精神不太好,替他背了背包。俩人打车先来到撂脚的宾馆,欧煦阳二话不说就往床上一趴,然后没过几分钟竟然睡着了。
欧煦阳黑甜一觉醒过来竟然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他懵懵懂懂从床上爬起来,瞧见自己被换了睡衣睡裤,好端端地给塞进了棉被里,可是却不见卞骁俊,
“卞骁俊?!”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可是没人答应。他急忙下地,转了一圈才发觉卞骁俊不但人不在就连他的背包都没了!一瞬间心脏冰凉:就因为我说了那些话他就走了吗?!先是北北,现在连他也这样了吗!他呼吸又浅又急,只觉得眼前发黑,大脑空白地就跌坐地上。
卞骁俊手上提着打包的饭菜,书包的一侧塞着花花绿绿的旅游传单,开开心心地就提着门卡开了房门,一看房门他就傻了,他看见欧煦阳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双眼失神,满脸是泪。
“煦阳!怎么了!”卞骁俊吓得差点把饭菜洒在地上,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搂住他。
可是欧煦阳一瞧见他竟然一拳就捶在他肩膀上,“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什么走了?我没走啊!就是瞧你睡着了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旅游地陪,你看,我这都联系好了。顺便再带点饭回来啊。”说着卞骁俊急忙拿出那些花花绿绿的宣传册,又指了指被他搁在一边的饭。
欧煦阳这才冷静下来,他吸吸鼻子,“你出去就出去把背包都带走干什么?”
“啊呀,你一个人睡在这里,万一期间有人摸门进来那该怎么办,反正也不重,我就背着呗。”卞骁俊这才反应过来欧煦阳刚才在哭什么,一时间又心疼又想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老说我傻,你才傻呢!怎么着?还以为我撂下你跑了是吗?怎么会这么想啊,你怎么满脑子的黄金八点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