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一阜，你却能离开我。
林梓看手机，这时间天已全黑，小教堂是唐辛知道自己就快要离开人世时提前订的，他的意思，即使时间比自己离开订得早也没关系，提前也没什么不好。
到今晚的零点，这里都属于唐辛。
为什么你能毫不在意地处理自己的事？唐辛，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梓突然想起老人日记里的一段话。
【人老时，总会担心身后的儿女子孙成才做人是否恰当。我更想担心这孩子，可在儿子这里住，已经一年多没有这孩子的消息，孩子，你在想什么，愿不愿意和老头子说？】
林梓觉得自己这心理医生做得失败，为什么最想知道的两个人的心思却一直没办法去了解清楚，无论是莫一阜还是唐辛，都让林梓觉得很累。
他倚着教堂的椅子，沉默地等着或许不会出现的最后一个客人。
☆、第十六章
莫一阜在教堂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推开那扇门，因为门后面有他喜欢的人。
尽管其中一个已经永远离开，而如何面对另一个，也就是林梓，他不知道。
莫一阜走到林梓身边，林梓倚着椅子睡着了。
莫一阜没有惊动他，在隔了条走道的另一边同一排的位置坐下，等待林梓醒来。
莫一阜看着前面那一张巨大的天使油画，它前面摆着一张牧师用的桌子，桌面摆着一排蜡烛，二十六支，正好是唐辛的年龄。
唐辛啊唐辛，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和林梓面前？
莫一阜盯着微微晃动的烛光，眼前浮现唐辛那一张总是淡淡微笑的脸，和林梓感觉很相似。
林梓突然变得积极努力，莫一阜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开始莫名烦躁，这一切变化全部因为唐辛的出现，尽管他只是在彼此面前出现过两次，讲过那么几句话。
林父去世给林梓打击很大，莫一阜隐约觉得这里面有其他事情，可林梓不说他不可能猜得到，劝了林梓那么久都没起效，唐辛就那么几句话就让林梓变化如此之大，莫一阜觉得很生气。
更让莫一阜生气的，是唐辛在某些地方和林梓很相似，相似到几乎让他以为那就是林梓本人。
莫一阜觉得一定是因为唐辛出现得太突然，他偷偷在林梓电脑里找到唐辛的邮箱地址，给唐辛写了封信约他见面。
唐辛如约而来。
莫一阜远远看到唐辛时，手心竟然出汗了：他觉得当年那站在阳台看自己打球的林梓正向自己走过来。
这天是林梓大学毕业，莫一阜第一次对林梓撒谎。
唐辛那天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就像高中时的林梓。
莫一阜把唐辛带进旅馆，大学周围这种地方放眼便是。
莫一阜觉得自己突然有像第一次留宿林梓时的感受。
唐辛一直淡淡地笑，被莫一阜扑倒时也一样。
莫一阜正要脱掉唐辛的裤子，唐辛那淡淡的声音飘进莫一阜的耳朵。
我喜欢的，不是你。
那天夜里回到家，对上林梓期待的眼神，莫一阜突然觉得很生气。骂够了，第二天也道歉了，可莫一阜心里明白自己怎么了。
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看到林梓的脸，莫一阜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唐辛。
咬紧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极低的痛喘，因为痛苦而仰起的脖子的紧绷线条，瘦削的裸背。
还有那件被撕裂的白衬衫。
☆、第十七章
雨又开始下了。
莫一阜静静坐在那里，林梓还没醒。
看着林梓的睡脸，莫一阜突然又想起那天唐辛离开小旅馆时说的话。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或者他面前。】
唐辛抓着刚穿上的莫一阜买来的白衬衫的领口，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明明方才在床上的表情那么真实，怎么突然又变成这副老模样？
林梓。
莫一阜默默叫了林梓的名字，这世上原来还真的有和你那么相似的人，偏偏还被你我遇见。假如先遇见唐辛再认识你，林梓，我真没自信说服自己。
“他说你会来。”
本来倚着座位睡着的林梓轻轻开口。
莫一阜一进来，他就醒了。
莫一阜没说话，林梓也没说话，雨又开始变大，还有风，打在门窗上。
林梓记得很清楚，毕竟唐辛去世还只是前一阵子。唐辛把小黑本交给他，另外又拿出一封信，“谢谢你陪我，这封信，等那天莫一阜来了你再看。”
林梓记得当时唐辛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从来不当林梓和莫一阜的吵架是回事，似乎只要到了这天莫一阜就一定会来。
他不可能来。
即使到了此刻，林梓都搞不清楚这两个和自己最亲密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莫一阜视线落在蜡烛上，26减去18，不知不觉就纠缠了八年。
莫一阜始终没办法把那个晚上的唐辛彻底从自己脑海里抹掉，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林梓说话的场面，林梓的手有点凉，很瘦，现在也还是这样。
忍不住，莫一阜扭头看向隔了条走道的林梓。
对方只是把视线落在膝盖的本子上，那是莫一阜最在意也是最先对林梓有印象的表情，淡淡的，对谁都带着距离感，沉默。
当时你对我笑了，我就喜欢你了。
莫一阜莫名有些不安，因为突然眼前坐在那里的变成唐辛，穿着白衬衫，用瘦长的手指抓着领口。
又要分辨不出眼前到底是林梓还是唐辛吗？
莫一阜心堵得慌，这感觉是第四次出现，一开始是初次遇见唐辛，然后是那个晚上，上一次是在唐辛的病房。莫一阜只是去找林梓，看到唐辛却莫名其妙的暴躁，结果和林梓吵完架就一直没联系。
莫一阜可以肯定自己喜欢的是林梓，可他解释不清楚唐辛在自己心脏里y-in魂不散是什么原因。所以莫一阜不喜欢林梓和唐辛见面，尤其每次林梓见到唐辛都很高兴。
“人都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唐辛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林梓终于把视线落在莫一阜身上。
莫一阜默默看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梓这个问题。
那个晚上，莫一阜除了撕裂唐辛的白衬衫，也撕裂了唐辛的身体，很多时候，莫一阜一直在想，自己撕裂的东西里，是不是还包括唐辛的心。
他总觉得唐辛喜欢林梓。
而林梓，莫一阜知道林梓喜欢自己，可也喜欢唐辛。
莫一阜不喜欢林梓对唐辛太好，唐辛太像林梓，莫一阜担心自己迟早控制不住。
“我不知道。”莫一阜手心出了汗。
他看到林梓眼神暗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微微颤抖起来。
这表情曾经出现在唐辛脸上，只有一次，就是在医院里莫一阜和林梓吵起来时，靠坐在病床上的唐辛消瘦得更厉害，和学生时期的林梓越发相似。
莫一阜思绪飘远，直至林梓问第二个问题，“你喜欢唐辛吗？”
林梓没看莫一阜，所以没看到莫一阜脸上闪过的紧张。
林梓只是看着手里的大小笔记本和那封没拆的信。
“莫一阜，我喜欢唐辛。如果先遇见的人不是你。”林梓抬头看莫一阜，“他喜欢的人，是我们其中一个，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个。”
莫一阜的心狠狠抖了抖，唐辛那句话，又清晰地听到了。
我喜欢的，不是你。
莫一阜一动不动。
唐辛是用怎样的心情作出不再见林梓的决定，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去喜欢林梓，被喜欢的人的恋人强行拉上床为什么不反抗。
莫一阜不知道，不可能知道了，他有点想哭，如果能和唐辛再见一面，那句“对不起”自己一定要对唐辛说。
“林梓，”莫一阜压低声音，“唐辛真的和你很像。”
“你不说我也知道。”
“林梓，我喜欢的是你。”莫一阜的声音很低，很低，在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他起身走到林梓旁边坐下，默默把纸巾递出。
雨声再大，也遮盖不了林梓微弱的哭声。
看到林梓的眼泪，莫一阜突然分清楚了唐辛和林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林梓，不再是那晚的唐辛。
莫一阜觉得自己该松口气，却莫名其妙觉得难过，他默默坐在那里等着林梓平复情绪。
雨渐渐的又停了，林梓也停下哭泣。
莫一阜用手握住林梓按在本子上的手，“我一直想知道，第二次见到唐辛时你们都说了什么？”
第二次遇见唐辛，林梓把他拉到莫一阜的听力范围之外，看着两人说话，莫一阜非常在意，尤其在这之后，林梓突然改变的学习态度。
【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林梓始终记得唐辛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微微的笑，低低的叹气，还有那睫毛遮挡掉一半的看向莫一阜的眼神。
面对沉默的林梓，莫一阜没有再开口。
林梓抽出手，打开那封唐辛留给自己的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莫一阜鼻子很酸，眼前是唐辛离开人世时的表情。
虽然吵架吵得厉害，可冷静下来后莫一阜还是会担心林梓和唐辛，每天都偷偷在门外看一眼病房里相似的两人。那天到医院，唐辛握着林梓的手已经永远闭上眼睛，林梓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削到一半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