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有饭就是爹
“你干什么!”一进门,肖景午稍稍适应过由于室内外明暗忽变的晦暗视野,待他看清无名的动作,瞳孔便猛然一缩,冲上前去拍掉他手里的短木柄寒铁刻刀。
无名一时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愣了愣才放下双臂:“怎么了?”
“我……你……”他拍掉刻刀后立时反应过来,于是又讪讪地蹲身,任由衣袍曳地,沾附了莲纹石砖面上洒落的木屑,开始从一地杂乱木料里翻找那柄不知被拍飞到哪里的细刀。
“我在考虑椅子扶手的弧度。”无名也面对他蹲下来,右手食指尖沿左臂外侧的强韧肌r_ou_划出一个弧形,“方才只是用刀背熟悉一下。”
肖景午难得显出几分沉寂,一时只低低埋头翻动木料,不去对上无名视线,闻言也就只是胡乱点点头,转身以目光逡巡来去,似是在专心寻那柄刻刀。无名已觉出他的不寻常来,然而他向来寡言,加之所存抚慰之意盈满心田,便有些繁杂过分,以致难以诉诸唇齿。
……多少,这也是自己的错。
气氛一时凝滞。
而肖景午从来不能忍受如此氛围,于是现下虽然心乱如麻,却也勉强开口,东凑西拼出几句:“屋外的鱼塘收拾好了,明天去钓上几尾鱼,让你看看我这几年的手艺,你想吃什么……我要提前说好,你以前吃的那些个精致的杭州菜,估计是做不出来了……我还想再种些荷叶一类的水植,芦苇也不错…不过能不能长起来还是个问题……”
渐渐地,肖景午就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脑中不时回返着方才的画面,如一道垂钩,牵引着拽出陈年的一尾黯淡回忆。
那些零碎的过往,仿似碎琼一片片散落,随时间打磨仅余下最为尖锐闪耀的切面,每每思及,便如利刃穿心。他虽知生死别离之间,向来如此,却也禁不住心旌摇动,勒不住缰绳,徒劳任思绪狂纵。
六年前,他没有阻止。
不如说,是他送了对方最后一程。
……
“不用过来。”
肖景午停住匆忙的脚步,一腔急火霎时被浇灭。他挂断了还未拨通的急救电话,攥紧的拳头亦无力地松垂于身侧,澄黄色眼瞳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下去,暗沉沉倒映了眼前一片猩红与苍白。
“谢了。”
“还有……对不起。”
叹息的细语青烟般散尽,瘦削苍白的男人闭了眼。
……
不是不后悔的。
若能好好活着,谁会甘心永寂。
可他是那人唯一的挚友,除了他,还有谁能灵犀相通顺男人的最后一次意?
肖景午埋头扒拉脚下的长短不一的木块,不禁有些无奈,他终究不似面上显出的那么洒脱。他这人个x_ing使然,总爱掩藏住过往那些不如人意的痛楚,有些东西确是随期冀如沙石渐被磨销,然而其他一些,却似松下陈酒,辅一掘出,醇厚醉意便硬生生熏人满面,沁入脏脾,势要翻江倒海惑心乱神才肯罢休。
所以现下,他背过身,不太愿意面对无名。
明明如今他二人活得随心任意,道一句俗世神仙也不为过,他却偏偏还在这里做些无谓的追忆,徒添烦恼。
这一点也不像他。
“我是无名。”
男人一向带些鼻音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微振,唤回肖景午骋纵的神思,他一转头,恰见无名被蒙进前晌日光的侧影,脑中空白了几秒,不知怎么心间便缓缓流过一脉熟悉的清明,晨霜般降下空气里才初夏便袭人的燥热,而后逻辑与理智才勘透其中含义。
他当然不再是那个已经自绝的孤傲病患,也不是那个雨夜寒窗独曲碎笛被死气缠绵的剪影,现在,他只是个困惑于家具与武器之分,巧手却不善木活的唐门罢了。
而且,这名字……
“你真不打算换个名字?我每天就这么无名无名的叫,虽然习惯了,但是仔细一想还是奇怪。”肖景午抬头,扫视了一圈,借着武人精细的五感捕捉到一丝银芒,上前将细长的刀刃从木屑堆里提起,游戏似地绕在指尖翻出几朵刀花,抛给无名,嘴角又勾起惯常的朗然笑意,一侧的麦色酒窝深深陷下,苦涩尽消。
“你取的。”无名稳稳接住飞来的短细白刃,面上泛起一阵舒缓下来的轻微促狭意思,敛去了平日神色间的深沉。
“你——好吧……的确是……”肖景午闷声闷气嘀咕了一阵,忽地笑出声,“你这样,像我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