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鼎沸, 季久睁开眼,入目是一圈陌生的面庞,他猛的坐起身,戒备的看向四周,把他围起来的人们受到惊吓,纷纷后退了几步……又对着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着,没一会儿也就散完了。
正午的阳光十分眩目, 季久艰难的一手撑地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不着寸缕。他愣了愣, 顾不得许多,看了看周围,身后是一所游乐园的大门,右边是红绿灯……左侧二十米远处则有一个公厕, 季久忙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公厕外的洗手池上面有一块大镜子,季久一眼看去, 当即又是一惊——
此刻,镜子里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正是向飞罗的模样。依旧是那头卷发,面容俊俏, 身形修长,精致得不像真人……他举起手心呆呆的看了看,“我……没死?”
有两个年轻女孩正巧从一边的女厕出来,吓得尖叫起来。季久脸红了, 忙冲进厕所找了个没有人的隔间把自己藏了进去。
进来之后,季久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此地无银。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总不能一直呆在公厕吧?再灰溜溜的出去找人帮忙?那他刚刚跑进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是向飞罗吗?”
是之前那个尖叫女孩的声音。
季久呆了呆,隔着一层门板回道,“是我……”
“还真是你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呢……我去叫你姐姐。我们还说呢,怎么玩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姐姐?向紫羽吗?
…………
“先穿上这个。”
季久把门拉开一条缝,伸手接过向紫羽递来的衣物,普通白T和彩色沙滩裤。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一张脸红通通的。
赤身·裸·体暴·露在一群陌生人乃至部分熟人面前……所引发的社交尴尬和羞耻心会让当事人受到很大的影响,但这种伤害不伤筋动骨,带来的基本都是精神上的痛苦,忍一时也就过去了。
“好啦,别愁眉苦脸了,”向紫羽牵着身边女孩的手,“你告诉姐姐,你衣服去哪儿了?”
季久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心里有太多问题……可惜一个都不能说。
他摇摇头,不吭声。
“好吧……”向紫羽拍了拍他,“阿罗,别放在心上,你是个男孩,还那么小,没有人会特别在意这个的……”
季久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这才看了看向紫羽身边的女孩,居然是易瑶?晚餐时元翼带来的人……凯子的女朋友。
他的心脏一阵撕裂般疼痛,季久不由轻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悄悄弯了点腰。
向紫羽还在和易瑶说话,“好久没见到你了……”
今天的易瑶不像那个晚餐时化了浓妆,反而清汤挂面的扎着马尾,面容清秀,身形瘦弱,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听着倒还挺悦耳的,“小羽,我……”
“哇哦,你们都在这儿啊?”这个声音在身后突兀的响起,让季久浑身一震。
今天应该是周末,游乐园的人很多,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欢声笑语一片……和附近水池里冲天而起又唰得落下的水声一起,让人如此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已经和周围融为了一体。来到游乐园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追寻着快乐。
他克制住面部表情,跟着向紫羽她们一起回头看去。
元翊……翼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脸上还戴了副墨镜,他注视着他们,“我找了你们半天呢。”
易瑶偷偷挣脱开向紫羽的手,朝元翼走近了几步,“刚刚出了点小事,耽搁了时间……对了,凯子人呢?”
元翼摊摊手,“这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自己去找找?”
“嗯……”
说着,元翼走上前来,他一手揽过向紫羽的腰,一手揉了揉季久的头顶,“咱们走吧,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再玩儿怎么样?”
季久看向向紫羽。
她捋了捋卷发,目光故作不经意的看向易瑶,“让瑶瑶和我们一起先去吃饭吧,谁知道凯子他们跑哪儿去了呢?”
…………
如果说上一次,季久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那么这一次,他已经显然的发觉,向紫羽和易瑶都恐惧着元翼……且,她们显然深知自己在为什么而恐惧。
季久坐在太阳伞下,手里拿着杯果汁,两条腿在座位底下晃悠来去,看起来悠闲而惬意……一个半大年纪的男孩子,当然。但他心底是怎样的如履薄冰心惊胆战,恐怕就只有他自己能知道了。
“弟弟,你怎么就喝饮料呢?不吃点东西吗?”元翼说着,伸出手捏住季久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起来左右看了看,“奇怪……”
向紫羽忙伸出一只手拦住他,“那个,元翼,我弟弟他……”
易瑶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两人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我就看看~”元翼说着,不退反进,站起身朝着季久凑过去,“让我仔细看看……”
极度的愤怒恐惧过后,季久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平静的看着元翼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微微闭上眼。
元翊……
等我。
他睁开眼,“姐夫,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你叫我什么?”元翼的手停住了。
“姐夫啊~”季久握住他的手,然后轻轻扯开,“你和我姐在一起这么久,感情这么好,我提前叫声姐夫不行吗?”
“呵呵。”元翼坐回座位,却伸长了手拿走季久面前的果汁,放到自己嘴边来。
……
季久一手托腮,“姐夫,你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啊……”
元翼拿起挂在胸前的墨镜,架上鼻梁,他歪头笑了笑,“小久~你可不是个小孩子哦~”
……
他叫他小久。
季久目光一凛,猛的将桌子朝着元翼的方向掀翻,起身就跑。
“阿罗?”向紫羽还搞不清状况。
“啊哈……”元翼看向她和易瑶,“现在,到你们表现的时间了。”
“什,什么?”
“怎么?这就忘了?”元翼笑眯眯的,“紫羽,我的宝贝儿,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杀了你亲生·父母的吗?”
易瑶浑身一震,和向紫羽交握的手却越发紧了起来。
“你……”
“杀了你弟弟。”元翼补充道,“把他的头提到我面前来,我就放过你现在的父母……”
向紫羽犹豫着,目光中充斥着复杂和难以抉择的痛楚。
“哦?这个选择这么难做吗?”他颇具深意的笑了笑,“那么,杀了你弟弟,我就放过你和……易瑶怎么样?”
她转头看向易瑶。
易瑶目中含泪,弧度极轻的摇了摇头。
但向紫羽只是牢牢的注视着她,然后点了头。
“放过我和易瑶?”她确认道。
“当然。”元翼悠哉的往后一靠,“我说过的话,就都会做到。”
比如……成为季久最大的恐惧和噩梦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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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翼就只坐在原位,来搭讪的女孩便是源源不断,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们调笑了两句……说来,他并没把季久放在心上。这么个小玩意儿,能做点什么?
甚至,他根本无法理解元翊为什么会对季久如此深情。元翼,是由禁地通道一手炮制,借助被模仿人元翊的各项基础特质,所制造出来的“人”。
他不像元翊,是一只僵尸。也不像元翊,深爱着季久。但他身上集聚了元翊几乎所有的黑暗面。可以说,他就是一个邪恶版的“元翊”。
“帅哥,你一个人吗?”又是个来搭讪的女孩。
元翼看了看远处,向紫羽和易瑶还没回来。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呢?也是一个人?”
女孩热情的凑近他,“我是一个人……我可以请你吃东西,对了,你想喝点什么?”
元翼隔着墨镜,但双眸满是血腥薄凉和冷酷,甚至都没正眼瞧过她,“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女孩叫了两杯饮料,便擅作主张往他腿上一坐,“说的一个人,怎么我刚刚还看到有两个女孩跟你一起吃东西啊?”
她说话时低着头,声音又轻又细……元翼多看了她两眼,发现这女孩穿了条长裙子,个头还挺高,虽然身形有些消瘦,但皮肤白皙,从这个角度来看,嘴边的笑容似乎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看过?
女孩说着说着,得寸进尺的又往元翼身上拱了拱,两手环过他的脖颈,“你别不是有女朋友的吧?”
这声音在耳边轻飘飘的响起,元翼微微皱眉。
下一秒,女孩又凑他近了些——
接着,他只感觉到喉咙口一凉,凉意过后,便是一片火辣辣的剧痛……
元翼猛的瞪大眼,一把将女孩挥出几米远,他捂住自己的脖颈,血依旧不断的飙飞出来……
周围惊呼声不断,人们开始四散奔逃。
“女孩”扔掉手里染血的餐刀,她……他捂住腹部,在地上缓了缓,接着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到元翼面前,低头一寸一寸仔细的看着,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上一次,杀死元翼之后,对方却能再次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