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记 作者:水在镜中【完结】(70)

2019-06-26  作者|标签:水在镜中 甜宠 架空

  秦梅香轻轻叹了口气。

  ps:修了一下大纲,把支线砍掉了。

第48章

  日子仿佛跟着拉长了,怎么过都过不完。人们隐隐约约盼着这种日子的结束,却也知道,结束是遥遥无期的事。战事仍然没有眉目,每天都有报丧的信传来。有家人的,家人自然要痛哭祭奠一番;没有家人的,邻居和朋友便做一个衣冠冢,与送回来的遗物一起埋葬。遗体是无法运回来的,死去的人太多了,而路也太远了。

  更多的烈士,身分不明,地址不详,牺牲之后,就是永远地牺牲了。城外的道观和寺院,每隔一阵子就要为他们做一场法事。但是法事之后呢?他们甚至没有一个能得享供奉的牌位。这样一来,就有人提出,想在他们出城的城门那里建一座纪念碑,至少给他们留下一个可以让众人祭奠的地方,也让英灵能看到回家的路。

  募捐发起的时候,虞冬荣和秦梅香都不约而同地捐了一笔钱。除了这一笔,秦老板旁的也没少捐。他这些年看着银钱落雪似的,其实平日里买一套新行头都要犹豫半天。远不是从前在燕都那种置行头不看价的样子了。只是他虽然唱戏赚钱,自己却是从来没有管过钱的。小时候没有名气,自然没有钱,后来红了,都是虞少爷替他管着帐。这导致他对金钱缺乏一种普通人都懂的概念:仿佛钱和生计不是联系在一块儿的,那就是个数。能变成医药棉被,长枪短炮的数。

  如今虞冬荣时常在外面跑货,焦头烂额地,什么都顾不上,秦老板的报酬落在自己手上,花起来就更没节制了。唱戏是没话说的,待人接物也是没话说的,只有算账不是他所长。米面油价,统统不知道。人家动员他捐钱,他二话不说就开支票。最后连苗氏都替他发愁,拿本子给他记了个简陋的收支,绞着帕子把账目往他鼻子下塞:“秦老板,您不能再往外捐了,捐得要比赚得还多了!”

  秦梅香心虚地笑了笑:“我再赚……”

  苗氏这样没脾气的人,也被他弄得头大。等虞冬荣一回来,就结结巴巴地告状。虞冬荣疲惫极了,却也不好说什么。总归那是秦老板的一片心。且他花自己赚的,别人能劝,但要管是管不住的。人是活的嘛。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不好完全放任自流。只得咬咬牙,打定主意要同他好生谈一谈。

  天气已经入冬了。到处都是又s-hi又冷。今年是在城里,不比去年在山上,有地下的热脉。屋里虽然点着火盆,又怕炭烟熏到了人,所以窗子总是开着的,外头的寒气往屋里涌,那点儿热源实在是杯水车薪。秦梅香的手疾又犯了,好在今冬嗓子无虞,咳症轻了许多,所以照旧可以登台,演些指法不那么精致的戏。

  这一夜有轻雪。雪也不是故地的那种簌簌而落的沙子样的雪,而是软而s-hi的,下落时碰到身上就化,把斗篷也弄s-hi了。说不得,只得弄了一柄油纸糊的竹伞撑在头上,走一走,就把伞轻轻转一转,为的是把伞上雪抖落掉。

  秦梅香推门,看见虞冬荣,笑了笑,把那绘着杜鹃花儿的伞抖干净收了,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前,才解开领下的衣带,脱了斗篷。他做什么都像一幅画儿似的。唱戏这么累,秦老板脸上老是带着一点儿苍白的憔悴。但这并不妨碍他美,并且仿佛比之从前,美得更盛了。

  然而想到这美人如何挥金如土,虞冬荣就气闷了:“你前阵子捐的那批棉衣,已经送到枣河前线去了。”

  秦梅香高兴起来:“是嘛。也不知道够不够……”他腼腆地笑了一下:“能帮上一点儿忙就好了。别的也弄不到……”

  虞七少爷的神色冷了:“可你知道么,人家都在骂你。”

  秦梅香脸上的笑淡了:“骂我什么?”

  “说那棉袄虫嗑鼠咬,是一批不知打哪儿收上来的破烂旧货。你秦老板沽名钓誉,自个儿赚了好名声,却苦了前线的战士。”

  “我捐的明明是……”秦梅香反应过来,脸色也白了:“是中间有人动手脚了?”

  “不是中间。”虞冬荣打定主意要让他知道这个教训:“是人家一开始就拿你当冤大头杀的。这些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事儿还少么?你同人家又不熟,这等涉及钱物的事,怎么能交给不熟的人办呢?”

  “我是想着你忙……”秦梅香闭了闭眼睛,声音冷了:“连国难财也发,心真是黑透了。”

  虞冬荣叹气:“你也不懂这些买卖经济,往后再想捐什么,起码同我说一声。不然你的血汗,没能补贴给需要的人,反倒便宜了这帮家伙。”

  秦梅香低落道:“我瞧你一直在外忙运输的事,几个月也回来不了一趟。三小姐如今家里正乱,我也不好上门打扰。实在是也没有人可以商量。”

  虞冬荣揉揉太阳x_u_e,声音缓和下来:“你要真想捐,干脆以后都往茵小姐那边捐吧,她们乐不得的。前线的捐资,自然有别人。一个人能力有限,谁也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好歹也顾顾你自个儿吧。不是我讲话狠,你那个身子骨,难道还能唱一辈子么?”

  秦梅香不说话了。

  虞七少爷知道他其实是个聪颖敏锐的人,只是如今杂事太多,又一时急切,所以叫人唬了。点透了,往后这类的事,再上当就难了。

  于是也不再说话,默默喝了一口茶。

  打那往后,四处捐钱的毛病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又为了弥补之前识人不清的事,重新捐了一批新棉衣到前线去。这样一来,虽然还有骂人的,声音毕竟小了,时间久了,人们把这个事忘记,也算是挽回了名声。

  转眼冬去春来,筹建许久的西岭医院终于落成了。和曾经的仁和一样,这里有一部分是教会和海外信教的医生,但更多是学成归国的知名专家。蓉城终于有了不输于燕都和江城的综合x_ing医院。

  落成典礼那日,天下着蒙蒙的雨。秦梅香作为重要的出资人,也受邀坐在台下。典礼很简短,剪过彩之后,众人匆匆合了个影,就去各自忙碌了。都是医生,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前线送下来的伤兵,渝州放不下的,觉得无望医治的,都送到了这边来。这样的时候,那边的医院要把位置留给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人。

  若非这里也有了医院,送回来的,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郝文茵在百忙之中特意过来,对秦梅香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秦老板,这回真的谢谢你。”

  秦梅香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地微笑来。正待要走,却看见秘书跑过来,神色惊惶悲痛:“张将军牺牲了!”

  众人一愣,均是难以置信:那是集团军总司令啊!那么大的官儿,牺牲了?

  只有秦梅香,闻言感觉心中重重一沉:许平山,小玉麟,虞家大爷……若他没记错,都是隶属于这位将军麾下军队的。他有心想多问一点儿,但众人七嘴八舌的,什么都讲不清楚。有懂一点儿的,沉痛道:“夷陵丢了,下一步就是渝州了……”

  心情沉重地回家去,虞冬荣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放下电话,脸色苍白:“听说将军死时,身边带的人都打光了……”

  秦梅香走过去,抱住了他。

  两个人心惊胆战地守着收音机等消息。全城都在等消息。悲痛的军队打过河去,被打回来,又打过去,终于抢回了将军的遗体。因为这股悲痛,人人奋勇,丢失的地方竟然重新又收了回来。

  可是因为太悲伤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也染上了一层肃穆的白色。

  渝州迎回英烈的遗体安葬。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大批在这一战中伤残的士兵。两周之后,伤兵安置处的官信送到了虞宅。

  许平山和虞家老大仍然没有消息,官信上的名字是周玉麟。

  人还活着。

  虞冬荣当即把生意丢下,开着车去接人。

  伤兵安置处有好几个地方,城中的设在大学里,城外的则占据了几个村落。虞七少爷按照地址寻去,终于在一个临时改建的破道观里找到了小玉麟。

  伤员多,护理人员少。满地流脓淌水半死不活的人,Cao席子一铺,就在地上躺着,蛆虫在伤口里钻进钻出。虞冬荣忍着痛心和恶心,和秦梅香一个一个地找过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玉麟。

  如果不是肋下的伤疤和脖子上黑乎乎的罗汉眼,虞七少爷根本就认不出来他了。他瘦成了一具骨架子,脑袋和胳膊上缠着脏污的纱布。虞冬荣抖着手去摸他的手指头,没有反应。一摸额头,正发着烧。

  管事的陪他找了一圈儿,已经有些不耐烦:“到底是不是?不是赶紧走。”

  虞冬荣心疼得火直往天灵盖冲。只是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费力地把人抱起来,往外走。要到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那帮人扯了一堆名目,不让他带小玉麟走。说既然当了兵,命就是国家的。伤好了还要往前线送,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走了万一当了逃兵怎么办云云。

  虞冬荣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还是秦梅香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了住,温柔和气地与人讲了许多软话,又赔着甜到令人目眩的笑。末了拿了钱,往他们每个人兜里塞。

  他这样识时务,领头的态度自然就变脸般地和煦起来,只捉住秦老板柔软修长的手摸了又摸。秦梅香轻轻地嗔了一眼,余光瞧见虞冬荣已经脱身上了车,便灵活地把手一抽,一笑而去。转过身来,笑容却如融雪般消隐无踪,只剩一片冷淡容色。

  虞冬荣在前头飞快地开车。秦梅香在后头检查小玉麟的伤。皮r_ou_伤有一些,但看起来不重,温度也没有许平山那时候高。只是头上的伤一时不明,不敢轻易查看。

  送去医院做了检查,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人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好,有点儿伤,那都不是什么要紧事。虞冬荣冷静下来,觉得这简直是老天保佑。他实在是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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