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他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目光冷淡又后怕地看向那碗饭菜。
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有人要杀他。
傅南生猛地站起来,端起那碗饭菜就要往外走,却走了两步就停下来。
不能就这样出去告诉别人这件事,甚至不能装作没事一样把饭菜倒掉。
他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或许是宁王的人,也或许是其他人,但无论如何,都是敌在暗他在明,说不定此刻在大帐之外,就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用下毒这一招,而不是直接刺杀,证明尚且有所忌惮,并不敢大张旗鼓动手,所以他也不能打Cao惊蛇。
傅南生将饭菜放回了桌上,又看向了那只小猫的尸体。
想了想,他揣起小猫的尸身,用旧衣服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他吃力地拖开陈飞卿的衣箱,找来工具在地上刨坑,刨了一个很深的坑,将猫放了进去,填好土,做旧了土痕,又把衣箱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拔出陈飞卿留给他的匕首,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割完尚嫌不够,又要往自己脸上割,却犹豫了一下,没能下手,最终朝大腿上割了一刀。
他将匕首上的血擦去藏好,打开大帐上的帘子,将饭菜往地上推去,大叫起来。
第13章
鲁鼎与众人冲进大帐的时候,只见傅南生一身狼狈地倒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饭菜与扔在地上的东西混在一起,乱七八糟。
傅南生焦急道:“有人躲在大帐里被我发现了,若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恐怕我已经被他杀了。”
鲁鼎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抬头去看帘子,问:“是什么人?”
傅南生摇了摇头:“仓促之间没有看清楚,只知道他的身形非常诡异。”
鲁鼎缓缓地收回目光看向他,又看向打翻在地的饭菜,好半晌,眉宇间渐渐地浮起了一层不易被察觉的戾色。
傅南生必须死,必须要在陈飞卿回来之前杀掉傅南生。
因为他直觉的认为,傅南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傅南生因这“意外”的伤又休养了几天,所幸这次没有大碍,只是精神不太振作。
也难怪如此,他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一有风吹Cao动就立刻惊醒过来,防备地握紧了枕头下面的匕首。
什么人也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更加的难受起来,仿佛被东西堵住了喉咙眼儿,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陈飞卿似乎没有再回来的迹象。
他清楚地知道,陈飞卿一定会回来,但那是什么时候呢?半年?一年?当他死了以后?
傅南生不想死。他从来都不想死,只想活。
可是如今有人要他死。
他不知道那碗有毒的饭菜是不是宁王派人做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受制于人,随时都可能会被暗处的人杀死。
他不信任鲁鼎,说不上哪里的原因,鲁鼎平日里对他也挺热情爽快的,但他总是有着没有来由的不信任。
他只信陈飞卿和陈树,然而两人都在千里以外。
傅南生想了半天,再次闭上眼睛,又半梦半醒着,想起来小时候。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还很不懂事的时候,在外面被别的小孩子骂了,回去便推开他娘的恩客,将人都赶出门去,不准他娘再做生意。
两母子吵了好几次,终于,他娘不耐烦了,找了个借口领着他坐马车出了城,去了一个对当时的他而言很远的县城里,让他坐在馄饨摊上吃东西等着她回来。
傅南生问:“娘,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娘拍了拍他的头,道:“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以后就住这里。你慢慢吃,娘去看房子。”
傅南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我不会乱跑的。”
他娘就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傅南生一直坐在那里,吃完了整碗馄饨,帮馄饨摊的老板洗了几十个碗,天都黑了,老板要收摊儿了,他娘还没有回来。
最后那老板看不过去了,对他说:“你娘不要你了,你这孩子长得精神又懂事,不然跟我回家算了,也有口饭吃,好过做流浪儿。”
傅南生防备地看着他,说:“你骗人。”
老板摇了摇头:“我听到你娘和那赶车的说话,说要不把你扔远点,你就总能自己找回去。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我要回家了,你愿意就跟我回去住两天,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看你自己的命。”
傅南生摇摇头,执拗的要在原地等。
老板见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又给他做了一碗馄饨,就收摊儿走了。
傅南生抱着那碗馄饨坐在路边屋檐下的台阶上,没舍得吃。他心想着等娘回来了还能给她吃。
馄饨渐渐的凉了。
街上渐渐的没有了第二个人。
小县城里半夜不点路灯,周围都黑漆漆的。
傅南生渐渐的怕了起来,他将身体又缩了缩,畏惧地打量着四周。
有一条狗走了过来,和他对视。
傅南生紧张地看着它,几乎就要哭了。
在他哭出来之前,狗摇了摇尾巴,转身走了。
傅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是虚的。
他想了又想,低头慢慢的吃起了馄饨。
他突然意识到,他娘不会回来吃这碗馄饨了。
傅南生决定去找他娘。
他确实记得路,只不过从这里回京城太远了,很难找到人愿意带他去,他只好自己问了人走着去。
他走走停停,倒也绝不肯放弃。
一路上他想好了,见了面就立刻认错,他错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就是错了,不然娘不会舍得扔下他的,因为他只有娘一个亲人,娘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俩不在一起,就都没有亲人了。
黄昏时,傅南生在郊外找到了一个破庙安身,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再继续走。
但这庙里也不知供的是什么神像,不像一般的菩萨佛那么慈眉善目,这里面的神像怒目而视,青面獠牙,持着□□大刀向前倾斜,夜里便显得更加吓人。
傅南生躲在门口,畏惧地看看神像,又立刻别开了目光。
他更加的害怕了,一怕,就更加的想念他娘,更加的悔恨自己做错了事。
做错了事就会得到这样的惩罚,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的在恐惧中睡去,大半夜就被吵醒了。
几个结伴的流浪儿进了庙里,吵闹一阵,生起了火,四处找柴,就找到了蜷缩在门后面的傅南生。
“你爷爷的,吓老子一跳!你是什么人?”
傅南生揉着睡眼醒来,来不及回答,就被他们扯着到了火堆边。
“是个女的!”
傅南生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看起来都是些十来岁的大孩子,又生着火,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忍不住还朝他们示好的笑了笑。
傅南生打小长得好看,笑起来就跟画儿上的年娃娃似的。
那几个流浪儿见状果然也都没了怒气,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人?”
傅南生点了点头,却还是有几分警惕,便没有开口说话。
不料那几个流浪儿见他能笑能点头就是不说话,却误会了:“你难道是个哑巴?”
傅南生一愣,刚要解释,肚子就叫了起来。
他闻到一阵香味儿,是这几个流浪儿在烤野兔子。
傅南生眼巴巴地看着半熟的野兔子,咽了咽口水。
流浪儿见状,问:“饿了?”
傅南生点点头。
流浪儿笑了笑:“你亲我一口,我就给你吃。”
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骂道:“二狗你还是个人吗?”
“二狗想媳妇想疯了!”
二狗骂回去:“说八百遍了,老子叫苟珥!你们什么狗记x_ing!”
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你那什么名字啊,就叫二狗好听多了!”
二狗懒得理他们,专心致志地调戏傅南生:“我不嫌弃你是个哑巴,给我做媳妇呗,我就对你好,给你吃兔子腿。”
傅南生也不打算解释自己是男的,看了看兔子腿,点了点头。
二狗大喜:“真的啊?”
“她只是想吃兔腿儿!”
“二狗你冷静点!”
二狗呸他们:“我媳妇儿想吃什么都行,她就是想吃嫦娥那只兔子的腿儿,我也给她烤了!”
傅南生闻言,赶紧就要去掰兔子腿吃,却被二狗拦住了。
二狗道:“等等。还没熟呢,你别急,说了给你就给你。那你先亲我一口。”
傅南生一点也不想亲他,反而有点想翻白眼。
但为了兔子腿,傅南生忍了,他摇了摇头,低下头不说话。
二狗等了一阵子,见“媳妇”害羞,就嘿嘿地笑了笑,说:“她害羞呢,你们别看。”
“得了吧她是恶心。”
“二狗要再没媳妇我估计他得疯,还好这里捡了一个。”
二狗被同伴再三奚落,也不高兴了,朝傅南生道:“那我亲你一口也行。”
傅南生吓了一跳,见他朝自己亲过来就赶紧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