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是好事,就不需要多问。”
翎儿道:“事情太突然,我们不敢相信这是好事。他让我们天黑前就走,可我们一群女人能去哪里?漠国不比中原,我们也不敢乱跑。傅公子,我心想是你帮了我们,可却不得不说,这太仓促了。”
傅南生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道:“那你们就先待着。”
翎儿问:“没关系?”
傅南生勾唇一笑:“我说没关系,但信与不信就随你了。”
翎儿看了他半天,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南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中有人走了,有人还住在原处,可苟珥却当没看到似的,将住宅划出了两处,左边住他和傅南生,右边住那群还没有离开的女子,泾渭分明,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井水不犯河水。
傅南生认真地跟着苟珥学武功,却进展不大。
他多少挫败起来,像是问苟珥,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我学起来这么难?”
苟珥犹豫了一下,将那句“习武要看慧根”吞回肚子里,安慰道:“一般人都是从小习武,毕竟现在筋骨都已经长结实了。”
傅南生郁闷地点了点头:“照我这么练,岂不是十年也练不成?”
苟珥犹豫地道:“有我在,你无须担心再被欺负,练不成也没关系。”
傅南生在心里冷笑一声,骂了句丑八怪自作多情,面上却扬起笑脸,问:“那你哪一天欺负我怎么办?”
苟珥道:“不会。”
傅南生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有点恼怒地道:“你昨天就想欺负我。”
苟珥脸上一热,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傅南生皱了皱眉头,道:“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苟珥欲言又止:“但——”
傅南生打断他的话,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苟珥道:“很好,但——”
傅南生又打断他的话,道:“而且我还小,我才十六。”
苟珥:“……”
傅南生脸不红心不乱跳地问:“怎么?看起来不像?”
苟珥艰难地道:“是长得比寻常十六的人高一些。”
傅南生道:“看着也老一些。”
苟珥小幅度地摆摆手。
傅南生却不以为意道:“我吃的苦多,所以看起来糙一点。”
苟珥:“……”
傅南生道:“我没骗你,真的。”
苟珥道:“你看起来不糙。”
傅南生自顾自地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十六看着跟二十似的,这也怪不了我。”
苟珥道:“嗯。”
傅南生又朝他笑了笑:“还好以后有苟大哥。那我们继续练功吧,你是不是故意藏了要紧的地方没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进展这么慢?你告诉我快一点的功法,我不要这么慢的。”
苟珥想了想,正色道:“速成之法容易走火入魔,我不会教你。”
傅南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那你为何要那样练?你也是因为急着学武才走火入魔的吗?那天你是走火入魔了吗?”
苟珥不愿意提这件事,便一语带过:“早年出了岔子,并无大碍。”
傅南生问:“那你每次发作的时候岂不是很危险?都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好?你告诉我,我那天实在是吓怕了,以后能帮你。”
苟珥看了他一会儿,有几分犹豫,还没开口,就听到傅南生道:“算了,这种事情应该是你们习武之人最要紧的辛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苟珥有些愧疚地摸了摸他的脸。
傅南生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道:“那你快一些教我稍微能学得快一点的功夫,我学好了要跟你打架,你会成为我第一个能打赢的人。”
苟珥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痕都皱成了一团。
傅南生觉得恶心,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漠国以往称得上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但这些年来仿着中原建王城,设百官,便也仿了一些节日,取了名字为天神节、天神祭、天神灯会及天神等等,被鲁鼎嘲笑过许多次。
如今天神节快到了,王城的百姓也都非常期待,热火朝天地筹备起来。
傅南生却有些郁郁寡欢。
苟珥大概猜得到他为何寡欢,却也不想说破。
他或许是想出去,但苟珥不愿放他出去。
或许他一出去,就会像他的姐姐一样跑掉。
苟珥心想,在这宅子里挺好的,其他的人都过得挺好的,他也能过得挺好。
傅南生见苟珥没有反应,便连饭也懒得多吃了,应付了两口便说身子困乏想休息,隔日睡到日晒三竿也不起来。
苟珥去叫他起床,他就恹恹的,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苟珥斟酌着道:“毕竟是在王城,到处都是大王子的人,我担心若被他知道了,会对你不利。”
傅南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仍然是一副乖巧的恹恹状,道:“我没事,可能是感染风寒了,休息两天就好。”
话这么说,他看起来更无精打采了,一刻比一刻沉默。
苟珥动摇起来,但他想要先确定一些事情。他和傅南生之间细想起来什么干系都没有,他想确定两人是有一些干系的。
可是当他试图要亲近傅南生的时候,傅南生再次躲了过去,脸上比往常多了些薄弱的烦躁。
苟珥心中一动,讪讪地看着他,有些不安。
苟珥忽然想到,傅南生确实和那些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喜欢待在宅子里,却不喜欢和他来往,而傅南生喜欢和他来往,那么不喜欢整天待在宅子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令人理解的事情。
傅南生低着头道:“苟大哥,曾经有一个员外想要买下我放在他新置的宅子里面,他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是不准我出门。你和他是一样的吗?”
苟珥没有说话。
傅南生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实你和他一样的也没什么,因为我喜欢你,你是真心对我好。”
苟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傅南生道:“所以我没事,我只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前段日子练功太勤快了,确实也不合适习武。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像我什么都不会做。”
苟珥讪讪地道:“你也不用做什么。”
傅南生道:“但我想做点什么。我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有的吃有的穿,又不用做事,那该多好。但是……”
苟珥犹豫了一下,问:“但是你后悔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也不后悔。”顿了顿,他低声说,“只是……我会更高兴。”
苟珥沉默了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摸着傅南生的脸,道:“我带你去。”
傅南生眼前一亮,却听到苟珥接着道:“明晚,明晚我带你去,今晚你……”
傅南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挥开苟珥的手,骂道:“你混蛋!”
苟珥一怔,被拒绝也算是意料当中的事,可却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傅南生却遭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愤愤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然这样,不需要你放我出门,你不如给我一千两银票。哦,或许我不值一千两,三个铜板就行了。”
苟珥平日里所见的傅南生或烂漫温柔或刁蛮伶俐,却从未见过这样近乎尖酸刻薄的模样,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南生气急了,伸手就把胸前衣服一扒,道:“随便你!”
苟珥被他这样子吓着了,手忙脚乱的拦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
傅南生还要再闹,却一不小心打到了苟珥的脸上。
苟珥如今在家时从不戴面具,被傅南生直接打到了脸上,两个人都没料到。
苟珥被他这么一打,有些清醒过来,猛然问道:“你在吓唬我?”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
苟珥冷笑了一声,道:“你果然还是想逃。这些时日装得不错啊,我倒都没看得出你的能耐。”
傅南生却一点也不慌,他点点头:“对,我都是装的,装给狗看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苟珥能被他气死,骂道:“你能别跟泼妇一样吗?”
傅南生气急反笑:“你见过泼妇吗?我告诉你,我傅南生比泼妇难缠多了,你赶紧杀了我,赶紧的!不然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苟珥气上了头,手攥成了拳头,捏得作响。
傅南生心知不妙,侧了侧头,委屈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轻声道:“我就是跟女人一样,我还比泼妇更不讲道理,你若被人卖去窑子里过,你也是这样,不然我早就被打死了,你根本见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