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郑文皱眉道:“胡闹。”
他其实还想说“佞幸”的,但还是没说出口。
宁王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眼看赈灾粮已经所剩无几,灾民人数在增加,新的赈灾粮还要好几日才能送到,秦郑文向宁王再三确认了圣旨的真假,只好提笔在上面写,让姚乙去借粮。
姚乙接到这份圣旨也是十分惊讶,朝秦郑文道:“秦大人,假传圣旨可是灭九族的罪。”
秦郑文板着脸道:“姚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官?”
姚乙道:“当然不是,只是提醒您。”
秦郑文道:“这旨意是皇上下给小侯爷的,姚大人若有怀疑,去问小侯爷吧。”
姚乙当然不想去问陈飞卿,秦郑文都这么说了,显然不会是说假的。至于陈飞卿,那日亲眼所见,就是个暴戾的杀人魔,简直不讲道理的,天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杀到自己头上。
两日后,姚乙确实顺利借来了粮。
五日后,新的赈灾粮陆续送到了。
半个月后,秦郑文调查赈灾粮贪墨案有所收获,接连挖出了一些涉案之人。
一个月后,受灾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已经由朝廷布置安排好的家乡,重新开始生活。
两个月后,宁王、陈飞卿、秦郑文一行人回到京城复命,刚入京城门,陈飞卿就被扣走了,罪名是假传圣旨。
秦郑文极为惊讶,问宁王:“可是王爷说那玉玺是真的啊。”
宁王很是无辜地道:“本王说应该是真的,却也不敢确定,如今街头巷尾仿造印章的本事是很高的,何况,本王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大胆。”
秦郑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又问:“王爷一向与小侯爷亲近,如今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宁王道:“本王当然很急,若秦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本王现在就要入宫去问清楚此事。”
秦郑文道:“下官也一同入宫。”
宁王道:“秦大人,本王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秦郑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宁王道:“你此次赈灾一事办得很不错,进爵不至于,但加官是一定的。你x_ing情耿直,以往也因此不受重用,可如今江南一行,本王看你倒其实是心里通透得很,或许以往只是不屑于同流合污罢了。但本王不得不告诉你,空有一腔热血与满身才干,却得不到机会的人,他也没有办法为百姓谋福祉。官场就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希望秦大人能明白这两句话。”
秦郑文沉默了一阵子,问:“王爷为什么要对下官说这些话?是想警告下官不要管这件事?”
宁王道:“本王觉得与你投缘,临别之际多说两句,秦大人不必想太多。不说了,秦大人回去与老夫人团聚吧,本王还得进宫。对了,秦大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多为老夫人想想吧。”
宁王说完,便策马向前去,却听到秦郑文在身后道:“多谢王爷顾念,可家母曾经有言在先,怕事就不要当官,行恶便不要读书,若我乌烟瘴气同流合污,就不用回家,也不必姓秦了。”
宁王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策马离去了。
第65章
陈飞卿郁闷地坐在牢里啃馒头。还好他有些认识的人,给他的馒头是白面儿的,刚出笼,干干净净,还配着味道挺不错的咸菜和白粥。
但还是很郁闷啊。
什么假传圣旨,他这几个月自从离开京城去江南之后就没碰过圣旨,圣旨不都在秦郑文那里吗。
当然,这不重要,很可能是姚乙为了报复在编瞎话。
然而,皇上应该能马上戳穿瞎话的。
他正郁闷着,牢头来收碗,却收了碗还不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哥,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上头派了人来看着,我也不方便弄些好东西给你。”
陈飞卿道:“没事,这挺好的。”
牢头又道:“你最好想好打算,如果有消息,我就跟你说。”
陈飞卿道:“如果可以,请你帮我给我爹带个话。”
牢头摇了摇头:“这个我帮不上,大哥,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大半个月不准人进出了。”
陈飞卿一愣:“怎么会这样?”
牢头也很讶异:“你还不知道吗?”
陈飞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问:“怎么回事?”
牢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安国候府就是被禁军包围了,听说……听说是跟赈灾粮的事儿有关。但我只是听说,你知道我就一个管大牢的,这事儿也是到处听来的,说是光贪墨还不足以让皇上这么震怒,主要是,主要是侯爷他勾结了漠国,把贪污的赈灾粮卖给了漠国……”
听牢头说完,陈飞卿断然道:“不可能!”
牢头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是跟你这么多年兄弟,我说实话。说真的,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
“我爹也绝不可能这么做。”
牢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我不方便多留,晚一点再来说。”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牢头苦笑了笑:“我要能帮上忙就好了。”
陈飞卿也笑了笑:“咸菜很好吃,又是大嫂的手艺吧,回头没事了我要去你家吃饭,很久没尝大嫂的手艺了,怪馋的。”
牢头点了点头,收着碗出去了。
他一出去,陈飞卿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地散了,想起了很多事。当初傅南生曾说过,赈灾粮被贪墨一事确实是和漠国有扯不清的关系。
然而,他绝不相信是他爹做的。
无非是姚乙那群人栽赃嫁祸。
秦郑文在江南挖出了很多人,都是贪墨案的大小元凶,可始终没挖到姚乙身上去。那些人似乎是达成了共识,失踪的失踪,自杀的自杀,难得活着被抓的也缄默不言,一问三不知,再问宁可咬舌自尽。秦郑文想了很多的法子,可他们并不上当,一个个视死如归。最后没办法,皇上下旨将人都押回京城亲自审问。
却没想到,到了京城,那些人就招了。
他们招出了安国候。
当然,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他们说的是安国候。
可他们到底是这么说了,皇上自然要派人彻查。
这一查,不得了。
查出了很不得了的事。
安国候到底有没有贪墨赈灾粮勾结漠国都没那么让人感兴趣了,因为先查出安国候养了外室,那外室还都是异族女子,十分年轻貌美。
据说,已经养了好些年了,里面还有些或大或小的孩子,是那些女子所生。
若只是养外室,倒也还好,毕竟虽然安国候对外一贯严肃自律的模样,但大家都懂男人嘛,难免偷腥。可他养了十几个,生了好多个,还似模似样的配了嬷嬷和护院,搞得比安国候府舒服多了,这就很值得议论了。
刚开始那几日安国候还去上朝,满朝的文武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听安国候说一句话,心里就能演足三十八道戏。
这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欺任何人。
这都是牢头找着机会跟陈飞卿说的。
陈飞卿听他说完,十分平静,问:“你说的是谁?”
牢头尴尬地摇了摇头。
陈飞卿平静到了有些固执,道:“这不是我爹。”
牢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飞卿道:“我没事,因为我当真觉得,我爹不会是这种人。”
牢头急忙道:“其实侯爷也反驳了,他说那些女子都是他在外打仗捡回来养的孤女。”
只不过,谁会信呢,捡的都是孤女,孤儿都死了吗。
安国候的反驳几乎就成了毫无作用的废话。
牢头自己也不信,但他不想说出来,因为他看出了陈飞卿是在强作镇定。
陈飞卿想了想,又问:“我娘呢?”
牢头道:“这倒没听说,夫人毕竟不常出门,没听说她的什么事儿。”
陈飞卿在牢里坐了三天。后面的两天没有第一天那么容易捱了,第一天的时候他以为只是自己被诬陷假传圣旨的事儿,可没想到后来知道了别的事,白面馒头和咸菜他都吃不下去,勉强给肚子垫个底罢了。
他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甚至他在江南的时候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当然,他没听到风声不奇怪,可宁王和鲁鼎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因为就是鲁鼎借你的名义假传了圣旨。”
牢头一边收碗,一边低声说。
陈飞卿一怔,看了看牢头,问:“你是谁?”
牢头也是一怔,看着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飞卿道:“你俩声音都不一样啊。”
“牢头”笑了笑,沿着脸撕下了人皮面具,竟然是傅南生。
他看到陈飞卿有点茫然的样子,立刻又不笑了,道:“王大哥没事,我只点了他的睡x_u_e。因为我很担心你,但是外面看守得很严,我只能这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