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点点头,看着他出门去,又看着门关上了,看了很久,猛地从床边捡起鞋子朝门板上砸了过去。
砸完一声巨响,他反倒自己被吓了一跳似的,浑身一颤,突然心里十分的慌张。这慌张逐渐成了火烧火燎般,再往后,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傅南生急忙起身翻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来吃,再盘膝运息,这才好受一些。
他低头将瓷瓶子再次打开,往手掌里全倒了出来,只剩了两粒。
他盯着那两颗药丸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又翻出来一支焰火,鞋也不穿,去了院子里放出去。
焰火腾地飞到空中,炸了几下。
一路上小江低声告诉陈飞卿:“其实也没什么事,突然呕血的。”
陈飞卿问:“没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呕血?”
小江犹豫了一下,道:“我哥不让我说,因为皇上不让说,但我反正就告诉你了,你别害我啊。”
陈飞卿点点头:“我不会讲出去,更不会让皇上知道。”
小江叹气:“皇上越来越不好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晚闹得比较厉害,又一直叫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陈飞卿匆匆地赶到了皇上的寝宫,只说是有急事要禀报。因为小江说此事还没传出去,连太后都不知道,除了他兄弟二人和服侍多年的公公以及白御医外,谁也不让说。
陈飞卿进去的时候,听到皇上又叫了一声“飞卿”。他忙去到床前,蹲下去抓皇上的手:“我在。”
皇上却仍闭着眼。
白御医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皇上刚服了药,有些昏睡作用。你跟我来一下。”
陈飞卿讶异地看他一眼,起身跟他走到一旁的偏殿里面。
白御医似乎有点犹豫,徘徊了一阵子,语出惊人:“皇上最多只有三年可活了,我说是最多,比如碰上先帝保佑。”
陈飞卿一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和鼻子就先酸了起来。他有点不愿意相信:“怎么突然——”
却又不说了。
一点也不突然,皇上从少年时落下寒症,就一直不好,只是强撑着而已,强撑着做出一派从容的样子,以至于常常会让人误以为确实没什么。
三年,弹指一挥间。
陈飞卿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法子救他了?”
白御医道:“有法子还用你来催?”
见陈飞卿捂着额头不说话,白御医放缓了一些,道:“当然,实在要说,也不算没法子。”
陈飞卿忙道:“我就知道,白大哥你肯定有法子。”
“我又不是华佗扁鹊,更不是神仙!”白御医也有些烦躁,“让皇上南下。”
陈飞卿果断道:“那就南下。”
“你说南下就南下?”白御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呼过去,“又不是去一天两天,他得在南边长住,我也没把握得住多久,但留在那边总比留在京城好,适合他养病,也没那么多烦心的事。”
既然是长住,这事儿确实就不好说了。何况听白御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更难办了。
陈飞卿道:“难怪皇上不肯。”
白御医点了点头:“他当然不肯。这样除非迁都,可迁都是大事,自然没这种做法。若不迁都,他在南边长住,又像什么样子。所以他不让我跟任何人讲,包括你,也包括你爹和宁王,你别转身就把这事儿跟他俩说,否则再没下次。”
陈飞卿想了想,道:“好。”
白御医又道:“我只是个大夫,只管救治我的病患,其他朝政上的事,我一概没兴趣。话我就搁这儿了,要怎么决定,你和他去做决定。”
陈飞卿又问:“南下就一定能好吗?”
白御医道:“不一定,但他至少可以比现在多活些时候。如果他能不管那些糟心的事儿,别天天憋着闷着,高兴一点,或许能活更长的时候。”
傅南生放完那只焰火后,就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坐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时,苟珥来了。
苟珥瞧他光着脚穿着中衣散着发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春宵一刻,就你一个人?陈飞卿不行吗?让我来替他?”
傅南生恹恹地道:“解药快没了,给我。”
苟珥皱着眉,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从心眼儿里看不下去,低声骂了句,从怀里掏出瓷瓶子,却又忽然收回来:“你怎么伺候他的,我也想试试。”
傅南生翻了个白眼,起身往屋里走:“那我不要解药了,你看着我死吧。”
苟珥跟进去,把门关上。
傅南生却丝毫不担心,喝了杯冷茶就回被子里睡觉了。
苟珥站在床前,把瓷瓶子扔他枕边,有那么点无可奈何的:“你也就对着我横。”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我哪儿敢对着你横,解药若没了,我也没命了。”
“别说得好像我给你下药一样!”苟珥没好气地道,“我说了学这功夫就是这样,你自己非得学,现在倒怪我了?”
傅南生睁开眼,看着他:“那你把解药的方子告诉我。”
苟珥就不说话了。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第89章
苟珥猛地翻身上床,将傅南生压在下头,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浪货,这样子等我来,就等着被肏!”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忽然道:“油膏在枕头底下。”
苟珥一怔,伸手朝枕头下面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胭脂盒子大小的东西,神色便十分复杂。
傅南生忽然朝他笑了起来,抬手摸着他的脸,道:“这是好东西,小倌儿都用这个,不然接不了客人,怕会吐出来。”
苟珥知道傅南生这是又在故意的气他,傅南生总是莫名其妙的撒气。可今日他也有气,他憋了很久了脾气,也想撒出来。
苟珥便俯身去咬傅南生的脖子,却忽然听到细微而凛冽的风声,他急忙起身跳下床去,却还是被傅南生手上的匕首狠狠地捅在了臂膀上。
苟珥气恼得攥紧了拳头,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傅南生抓着匕首朝他自己敞开的心口扎了下去。
“你干什么!”苟珥来不及多想,急忙去抢他手上的匕首,然而傅南生那一下却不是做虚的,因此仍旧是擦着心口上的r_ou_划了一道口子。
傅南生见他来抢,便又反手拿匕首朝他刺过去。
苟珥若要闪躲,傅南生也不追着捅,只是再次朝他自己的心口子捅。
苟珥没办法,只得和他缠打到一起,好半天才抢下匕首,好端端一条手臂却被扎了许多下。
傅南生坐在床沿上,忽然像是疯了那样的笑起来。
苟珥觉得自己也要被他弄疯了,半晌才道:“你又发什么疯,陈飞卿不是跟你好好的吗?”
傅南生听了这话,看他一眼,抬起手来捂着受伤的心口,像是很委屈似的,道:“他没有跟我好好的,是我跟他好好的。”
苟珥怪腔怪调的:“少在这里瞎说,我听到的可是他跟你好得很。”
傅南生却更委屈了:“他就想睡我。”
苟珥:“……”
傅南生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跟你一样。”
苟珥:“……”
傅南生指控他似的:“没一个好东西。”
苟珥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傅南生委屈地盯着他看,半晌才道:“对哦,谢谢你提醒我,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苟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坐在一旁沉默以对。
傅南生却又来招他:“你这个时候应该抱一抱我。”
苟珥没好气道:“免了。”
“你不想我吗?”
苟珥看他一眼,有点警惕。
傅南生朝他张开手,闭着眼,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很需要他抱一抱的样子。
苟珥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抱了抱他。
傅南生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们碰我的时候我都特别恶心。”
苟珥终于忍不下去了,扬起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扯着他的头发骂道:“傅南生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南生笑了笑,很天真的:“我就是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没什么事做,所以找你来玩一玩呀。苟大哥,你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玩儿,比陈飞卿好玩儿多了,我天天对着他好无趣。”
苟珥冷笑道:“行了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你这么说话讨不着媳妇儿的,哑巴也讨不着。”傅南生又笑了,“不过你应该也不敢再讨哑巴了。”
苟珥原本打算松手了,听了这话又扯紧了他的头发,气极了反而平静:“你要再折腾下去,很快就可以做个哑巴了。”
傅南生朝他努力地吐长舌头,跟蛇吐信子似的,很挑衅地、含糊不清地道:“剪断它,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