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众臣有些倒不惊讶他这样说,但有些不熟悉玄英的,便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侯爷尽忠”这种话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说出来,这可真是失心疯了。
皇上的笑意在眼里淡了点,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是温和的:“玄将军与安国侯向来情谊厚重,倒确实难得。听说你刚回来就去侯府外头闹了一圈。”
玄英道:“他们狗眼看人低,皇上还没给侯爷定罪,他们就连小侯爷都不准回家了,从古自今,都还没有这样的道理吧?这是看侯爷和小侯爷一贯脾x_ing好,好欺负。他们好欺负,我玄英就不好欺负了!”
众臣与陈飞卿一样,从来都想不通玄英认识的究竟是哪个世上的安国侯,实在安国侯平日里对待玄英也没什么好,仍然是横眼睛竖鼻子的。
皇上淡淡地问:“是朕让他们这样做的,你又要如何说?”
玄英看了皇上一阵子,道:“那皇上就做错了。”
皇上的笑意彻底地消失了,沉默地看着他。
众臣也都默默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只有黄御史猛然道:“你大胆!”
玄英看他一眼,问:“你谁啊?”
黄御史道:“你休管我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大逆不道!”
玄英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把魏征从坟里刨出来说他大逆不道?这怎么回事啊?我才走几年,怎么什么破烂东西都能上朝了?”
黄御史瞠目结舌:“你——你敢在皇上面前说——”
众老臣都想同情黄御史了,怎么每次都能碰到这样的难度。
玄英有什么不敢的?他上一次上朝,就是在朝上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才被扔去守西边的。
秦郑文只是嘴欠罢了,逼急了也就是把人骂个狗血淋头,心大一点也就掉不了几两r_ou_。而玄英,那是实打实的撒泼斗狠不要命。
更重要的是,皇上很偏向玄英。
没错,皇上一向是很偏向玄英的,不然也不至于上次玄英当众殴打官员也只是调去守边——本来他也就该去守边,说是惩罚,鬼才信。
众臣揣测原因有三。其一,玄英是安国侯极为亲近的心腹,而皇上这些年都很拉拢安国侯,自然对玄英也是好的。其二,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正是玄英负责宫中守卫,总带着太子和陈飞卿到处玩闹,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更何况还有说当年太子落水也是被玄英救上来的。其三,恐怕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就是玄英确实有他的本事,这样的将领若心思太慎重缜密了,反倒容易让人防备,而玄英的x_ing情就是这样奔放不羁,反而会让皇上放心。
果然,皇上还是没说话。
玄英道:“老子就这么说了,你想怎样?打架啊?”
黄御史目瞪口呆。
玄英没再搭理他,看一眼皇上,又回头扫视群臣,问:“谁帮个忙告诉我一声,姚乙是哪个?我听说他还没走啊。”
群臣都假装没听到。
黄御史道:“你——你大胆!皇上还在这里,你竟敢——”
“你能不能闭嘴?”玄英不耐烦地道,“你知道皇上在这里啊?知道就知道,皇上都没管我,你他娘的叫什么叫?关你屁事。你直说吧,你是不是走后门儿进来的?”
众臣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黄御史,希望他聪明一点,别再讲话了,专心看重头戏吧。
重头戏必然是要打姚乙了。
说实话,上朝之前,大家是下了赌注的,比如说赌打不打,怎么打,说几句话才开打。
姚乙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笑道:“玄将军贵人多忘事,我们很多年前见过的,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
玄英看着他:“你就是姚乙?”
姚乙道:“是。”
玄英道:“哦,不记得了。”
姚乙笑了笑。
玄英走到他面前去,比他高一个头还有多,低头冷眼看着他:“你确定你是姚乙?”
姚乙道:“确定。”
玄英捏了捏手腕,猛地一拳朝他脸上揍了过去。
左丞相看了一眼右丞相。
右丞相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坯话——他赌的是玄英不说话就直接开打,输了。
皇上喝道:“玄英!”
玄英便只揍了一拳,往后退了几步,看一眼皇上,又看回姚乙的脸上,道:“我这一拳是替小侯爷打的!管好你自己的嘴和良心,不然哪天老子把它们剁了炒了喂狗!”
姚乙还特意搬出了太后,没想到这玄英竟还敢来横的,愣了一会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皇上!臣乃皇命钦封的朝廷命官,受不起这样的屈辱!玄将军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上正要说话,玄英便突然嚎了一嗓子,竟也哭了起来:“皇上!安国侯为国尽忠至诚,如今被小人所害,落魄到这个地步,臣看了心寒!边关的将士看了心寒,天下人都看了心寒!陈飞卿是侯爷的独生子,被欺负成那个样子,竟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臣回来得晚了啊!姚乙还敢说他受不了屈辱,那他羞辱小侯爷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就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他比得过小侯爷要紧?!”
姚乙闻言,几乎都忘了哭,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羞辱他了?”
玄英道:“羞没羞辱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子懒得跟你讲。”
姚乙噎了噎,看回皇上,又开始哭。
玄英提高了调子也继续哭:“皇上,小侯爷他委屈啊!他委屈也不说,你是知道的!他向来与世无争,别人欺负他他也不讲,就由着欺负!”
皇上沉默了很久方才幽幽地道:“朕自然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鬼啊!姓玄的讲的究竟是哪里的安国侯父子啊!姚乙是真要哭了。
玄英捶胸顿足,哭着道:“臣去看了小侯爷,他饭都吃不下,病在床上,看到臣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哭着说‘英叔带我回家’!皇上,他没吃过这样的苦啊!你不心疼他了,臣还心疼啊!臣的心都要碎了!”
姚乙:“……”
他突然不想哭了,懒得哭了,反正哭不过这个泼汉。
皇上的神色越来越黯了,半晌过后,极为难受地闭着眼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太监急忙道:“皇上——宣太医!”
皇上忙抬手制止了他,道:“不用,朕无妨。英叔,朕没让他吃苦,还派了人跟着他,保护他。”
姚乙:“……”
敢情那两个大内高手还不是去监视陈飞卿的!是去保护人家的哦?!
玄英哭着道:“皇上肯定不让他受委屈,但外面的人都欺负他,家不准他回,客栈不准他住,他怕给别人惹麻烦,也不敢去朋友家里……”
说着说着,玄英突然话锋一转,也不哭了,沉声道:“而这一切,都是有人别有用心陷害侯爷和小侯爷。他俩为了大局着想,忍着委屈不说,可臣却必须得说!臣,就算一死,也要为他俩沉冤昭雪而死!”
皇上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那你说,是谁能陷害到安国侯的身上?谁敢?”
玄英突然沉默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姚乙。
姚乙有些心慌,但还是镇定着。他知道安国侯一系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而他却也有备而来,赢面并不小。
玄英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朝着皇上跪了下去,道:“太后。”
姚乙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玄英。
不光是他,满朝文武无一不惊。
姚氏靠着太后,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实,然而没有人认为此事会明晃晃的扯上太后,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认为。即算哪一天姚氏真出了事,也不可能明晃晃的扯上太后,绝无这个可能,也不会有人这样做。
因为太后是皇上的生母。
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皇上似乎越来越难受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苍白,半晌才道:“玄英,你知道朕一向宽容你的x_ing情,在小节上不与你计较。可若在大事上面——”
玄英道:“臣愿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证明安国侯无罪,而姚氏依仗着太后,勾结外邦,倒卖赈灾粮,逼死数万百姓,陷害国之栋梁,此恶不除,天下臣民人心难保,国之基准定将摇摇欲坠,良将战士心灰意冷,不愿再为国尽忠,过往忠魂在地下也难以安生,长此以往,外敌必将趁虚而入,我朝就将覆灭于此。”
“玄英!”
皇上忍不住喝止他。
玄英却毫无惊慌,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声气,仰面继续看着皇上。
片刻的安静过后,黄御史道:“你的项上人头?你一个人的项上人头便要质疑太后,离间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天伦,动摇国本?你好大的脸!”
玄英看也没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白色帛布来,打开,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这是边关二十三个将军和一百六十三个副将的亲笔名姓,他们与臣一并用项上人头作保,证明安国侯无罪,罪在太后。”
太监已经下来台阶,接过帛布,回到皇上身边,展开了给他看。
玄英又拍了拍手,早已等在大殿之外的侍卫便依他先前所言,将十口檀木大箱子抬了进来,一一打开,里面全是密密麻麻写着名姓和印着指印儿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