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年纪轻,倒也愿意认识些人,问:“你叫什么?”
傅南生道:“在下傅南生。”
淮王一怔,重新打量起他来:“你就是傅南生?”
傅南生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深浅,只好笑了笑。
“我难得入宫一次,先和熟人叙谈叙谈,若有机会请你吃饭答谢。”淮王朝他扬了扬手上的玉佩,便转过身去和先前那人继续说起话来。
傅南生这回倒是看出来深浅了,也不怎么恼,回去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吃瓜子。
没多久一位公公便来提醒大家,说皇上快要到了。各人忙回自己位子上去,郑问其堵在裴成远面前争论:“这是我的位子。”
裴成远道:“我先来的,秦大人你说呢?”
郑问其道:“我比你先来,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下,秦大人可以作证。”
秦郑文当然可以作证,约半个时辰前确实是郑问其先坐在自己身边,一落座就喋喋不休。
秦郑文起身,道:“二位请坐。”
他则坐到傅南生身侧的空位上去了。
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还剩下半碟的瓜子仁推到秦郑文面前。
秦郑文看了一眼,道:“不吃,上火。”
傅南生笑得更开心了,低声道:“怪不得裴馆主喜欢逗你。”
秦郑文不悦地看他一眼。
傅南生忙转过头去装作目不斜视,却见着了刚才那淮王从外头回来,身上不见了那块玉佩。他只是随意地一瞥,并未放在心上,低头继续吃东西。
皇上很快便过来了,随意说了些例常的话,便让各自热闹,不必拘礼。
傅南生有意与身旁的人攀谈,却接连碰着了软钉子,如同先前那位淮王一样,众人都笑吟吟地找借口去了别处,傅南生自然不可能追着纠缠。若是以前为了骗钱骗利,傅南生倒很能死皮赖脸,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探花了,便莫名地多了些尊严,很不愿意再那样做。
这倒确实是很奇怪,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样要脸。傅南生暗笑了自己一声。
他看向身边一直在吃东西的秦郑文:“秦兄赴宴总是这样吗?”
秦郑文看着他,道:“东西不吃完,大多都会被倒掉,十分浪费。”
傅南生笑道:“我不是说这个……”
秦郑文皱眉:“那你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有一个较为冒犯的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要问就问,不要问就不问。”
“那还是不问了吧。”
傅南生继续跟着秦郑文吃东西,偶尔看一眼皇上和陈飞卿。
陈飞卿的面子向来很大,他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子,没多久就被皇上叫去同席,陪着皇上一起和人寒暄。
东西吃得多了便口渴,口渴了便喝果酒,喝多了果酒便需要去小解。傅南生请小太监带自己去方便,出来时却听到那太监与另一个小太监正在小竹林边闲话。
“你可赚了,这玉佩看着可价值不菲。”
“当然,还不止呢,我刚请人帮我看了看,说不定能让我爹娘在京城里买一套大宅子配丫环。”
“你可别是偷的吧。”
“呸,你这狗嘴巴。说了是淮王给我的。”
“无缘无故的给你这个,我可不觉得是好事,你多想想再拿,可烫手了。”
“我也怕呀,我还怕他让我帮他干坏事呢,但他说扔了也是扔了,正巧我在,就给我了。”
“他为什么要扔?”
“你别摸坏了……我也不知道,但他都这样说了,我不拿是傻子。”
“这倒也是。你收好了,别让人发现,省得说都说不清。”
“我知道了。不多说了,赶紧回去伺候——啊呀!”
“傅大人!”
傅南生屏息站在他俩身后好一阵子了,此时笑了笑,和气地道:“抱歉,我走路没什么声音,吓到你们了。你们若有别的事,就不必管我了,我记得回去的路。”
小太监忙道:“没有别的事,我送您回去。”
另一个小太监则服帖地弓腰行礼,手上的玉佩已经藏好了。
傅南生刚才看得分明,正是自己捡了还给淮王的那一块。他比这两个太监更识货,那块玉佩何止是能在京城里买一套大宅子配丫环,那块玉佩恐怕价值连城。
第127章
傅南生曾再三地答应过陈飞卿,会不再去胡思乱想,然而有一些事情并非努力便能一蹴而就的。傅南生在看到玉佩的那一瞬间,就想寻个机会把玉佩塞到淮王的嘴里去。
然而这样想是不对的,至少对陈飞卿而言是不对的。因此傅南生便努力地不去这样想,只作无事人的样子,跟着小太监回去了宴会上面。
他刚刚离开一阵子,便不知道陈飞卿从何处抱来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儿,约三五岁的模样,很不惧生,和陈飞卿与皇上都很亲热,非常能卖乖讨巧。
裴成远小时候被陈飞卿和郑问其这些人闹怕了,从来对小孩儿敬而远之,此时也不去凑热闹,只将自己桌上的果子端来秦郑文与傅南生这一桌,道:“别浪费了,帮我们吃点。”
秦郑文当作没有听到。
傅南生则问:“那个小孩儿是?”
裴成远道:“那是淮王的儿子,皇上的小侄儿。淮王嘛,算是皇上的远方堂弟。”
傅南生忽然想到,若自己寻个借口去抱一抱那个小孩儿,是不是淮王连儿子也要一起扔掉。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那孩子生得真好看。我适才见过淮王,他看起来似乎年岁不大,原来竟已经有了孩子。”
傅南生说完这话,忽然觉得周围都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裴成远,又看了看秦郑文,再看了看郑问其……
郑问其嚷嚷道:“看我做什么?我年纪最小!”
裴成远微笑着道:“若我没有记错,淮王比你还要小两岁。”
“说明我洁身自好!何况也不关你的事!”
郑问其与裴成远便又争了起来,而秦郑文已然入定,沉浸在一花生一世界当中不可自拔。
傅南生忍不住又去看陈飞卿,看见他抱着那孩子逗来逗去。
陈飞卿很喜欢逗小孩儿玩,无事时常常陪着书院里的孩子们玩闹,还组起了两队踢蹴鞠。可惜组起来后因他年纪大许多高许多踢得好许多,被大家逐出了队伍,还是傅南生勉强也加入进去,一边有一个大人,这才保住了陈飞卿。自然,傅南生踢得太差,因此两队又重新争起了陈飞卿这是后话,傅南生不愿太提。
小孩儿正应答着皇上的问话,陈飞卿便也忍不住地看向了傅南生,见傅南生又在吃东西,觉得有些好笑。
傅南生吃完葡萄,擦了擦手,不经意地抬头一瞥,便瞥见了淮王正微笑着看向陈飞卿,只是那笑容很不对劲。身旁的人低声在说什么,淮王与那人交谈着,笑不入眼里,傅南生从中倒是瞧出了几分轻蔑。
快到傍晚的时候众人才渐渐散去,陈飞卿有事留下和皇上又说了一会儿,傅南生便等在宫门口不远处的茶楼里。
陈飞卿没多久匆匆出来,问傅南生:“饿了没?”
傅南生道:“我恐怕晚饭也吃不下了。”
“我想也是,今日光看你吃了。”陈飞卿很有些故意地道,“皇上偷偷地问我是不是没发月俸连家都养不起了。”
傅南生也很愿意将这话往好处想,可实在是有些不乐意,便只笑了笑:“回去再说。”
陈飞卿却道:“若没其他的事,我想先去驿馆一趟,淮王的封地格外远,十来年才进京一次,很难得的。他小时候在京城里住过几个月,和皇上还有我都很亲近,今日却碍于众人都在,没空多叙谈。我想过去请他吃一顿饭。”
傅南生很不愿意,却见陈飞卿兴致勃勃,便想让他自己去。可转念一想,也不知趁着自己不在,那个淮王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心里就不愉快起来。
左右陈飞卿是一定要去吃这顿饭,不如跟去。
傅南生便笑着道:“择日不如撞日,想必淮王难得来京,日后便会有许多帖子请他,我们赶紧过去吧。”
说不定正好赶上那个丑八怪扔儿子。傅南生心想。
淮王没有扔儿子,却正好在打儿子。
陈飞卿与傅南生去到驿馆里的时候,正巧听到那小世子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脸上肿得老高,却还是哆嗦着捂着冰块擦自己的脸。
陈飞卿吓了一跳,忙过去把冰块拿走,抱起小世子,道:“这是怎么了?”
淮王原本坐在廊下看书,见他来了,便站起身,露出笑容,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啊,傅公子也来了,快上茶。飞卿,别管那小子了,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看在你们面前装乖,其实特别顽皮,把我父王留给我的那块玉佩都弄丢了,我要不好好教训他,谁知道他以后还能弄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来。”
陈飞卿闻言,低头对怀里的小世子道:“怎么这么顽皮?丢在哪里了?”
小世子看他一眼,犹豫着,忽然挣扎起来,挣脱开了便跑到一旁早已哭成泪人的n_ai娘身后,抱着n_ai娘的腿,将头都快垂到胸前了,十分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