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是个半吊子，成绩不好不坏，名次不上不下。从小学开始就跟程殷混一块儿，又是邻居，程殷稍微发挥好一点名次高了，他妈就得揪他耳朵念叨他不成器。程殷还偷乐，偶尔能享受一回“别人家的孩子”的待遇，不过现在这待遇没了，上了高中方源他们家就搬走了。
放学铃一响，方源就胡乱把书装进书包里，跑到程殷桌前催他：“快快快，饿死了！”
程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李彧的背，“英语作业是第一章第一节后面的阅读吗？”
李彧点点头，“两篇。”，程殷冲他咧开嘴灿烂一笑，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对他挥挥手，“明天见。”
李彧微笑，“明天见。”
两人一路走到校门口，再拐过两条街，程殷突然说：“诶！我妈叫我给她买这一期最新的《故事会》来着。咱去一趟学校后门的书店吧。”
方源皱眉，“你傻吗，小区外边不是就有书店嘛，回去门口买不就得了。”
程殷冲他无辜地眨巴眼睛，“你不知道吧，小区外边那破书店改成了书咖，硬要装得自己逼格挺高的，都不卖《故事会》了。”
方源无奈，“行，那走吧。饿死老子得了，跑快点。”
程殷拦住他，“你在这儿等着，我跑过去。节省点体力，免得你饿晕了，我可不想背你。”
方源握拳，上下摇了摇，“飞快地跑！加油，程殷欧巴！”
程殷拔腿冲过去，这家书店在学校后边开了挺久，不过他也不爱买书，统共也没去过几次。
进了书店半天，程殷都没找着《故事会》。他捏着下巴，心想：一般不都在门口的货架上吗？不会这儿也不卖吧？
程殷瞥见书店里边有个小哥背对着他，正在整理书架，系着个黑色围裙，肩宽腰窄，腿还挺长，甚至还有那么点眼熟。
程殷觉得挺顺眼，就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请问这儿有卖故事……”
对方一转过头，程殷愣住了。这不李彧吗？
李彧先也是一愣，继而对他一笑，“程殷。”
程殷点点头，“诶，你在这儿打工啊？”
“恩。这书店是跟学校联合开办的，我就在这儿整理书架。”李彧慢慢地回答，又不显得迟缓，叫人听着很舒服。
他又问：“你是要买《故事新编》？”
程殷突然觉得他有点不好意思把老少皆宜，新鲜刺激的《故事会》说出口了，明明他闲得发慌的时候跟老妈抢着看得多欢快。
他只好强行装逼，顺着李彧的话，“对，就是《故事新编》，这儿有吗？”
李彧点点头，“有，我去拿一本给你。”
他又接着说:“这本书很有趣，很多句子好玩儿又深刻，我也很喜欢。”听到别人这么说，程殷肯定觉得对方在刻意装逼了。但李彧说起这样的话，毫无违和感，仿佛他天生就该这样。
程殷对他说:“那我回去好好看看。”
李彧回头，对他笑了笑。李彧果然生得好模样。程殷几乎愣了三秒，才对他回以一笑。
程殷拿着书结了账，对李彧道别后捧着书走出书店，才仔细看了看书的封面。
妈的！他差点摔一跟头，竟然是鲁迅的书！
程殷有点郁闷地把书塞书包里，没想通自己这个傻逼干嘛非要买本不会看的书，就不能说帮老妈来买书吗？
他跑着回到刚才的地方，方源对他伸出一只手，气若游丝地说：“程殷，我熬不住了，照顾好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程殷喘着粗气，一巴掌拍过去，“还说我戏精呢。以后谁敢跟你抢影后我跟谁急。”
方源推着他的背，“快走，饿死了。”
“还不能让我把气喘完了吗？”程殷迅速向前推进，嘴里还是埋怨着。
烤r_ou_店生意挺好，程殷他俩只能坐到一个角落里。方源饿极了，点了几大盘r_ou_。程殷听着觉得耳朵都油腻了，赶紧拦住他，对服务员说：“再要一篮生菜两份蔬菜沙拉，就够了，谢谢。”
方源趴在桌子上，“把你那《故事会》拿出来给我看，转移转移注意力。”
程殷面无表情地掏出书，扔给方源。方源接过一瞅，“你眼花了吧，这明明是《故事新编》啊。”
程殷把在书店里遇到李彧的事儿给方源一说，方源摸摸下巴，“勤工俭学？李彧的穿着打扮和周身气质，看着家境应该挺不错的啊。”
程殷想了想说：“可能是体验生活吧。”
方源点点头，“你别说，我觉得李彧看起来境界挺高的。真学霸，浑身都散发着书卷的气息。啧，好些人看起来就傻不愣登的，考试厉害。而李彧长得也帅。”
夸到这个份上，方源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与有荣焉地说，“除了成绩比他差点，我也是近乎完美啊。”
程殷撑着下巴，没有说话，由得方源这傻逼自顾自陶醉。
程殷一片片烤着r_ou_，大部分都夹到方源碗里。方源饿极，吃得飞快，还一直盯着锅，“烤快点儿！”
程殷无语，“你能吃慢点吗？多烫啊。”
方源得意，“我的神技，不怕烫！”
“死猪还不怕开水烫呢，你得意个屁。”程殷说着便把新烤好的一片五花r_ou_夹进他碗里。烫不死你！
两人吃得撑了才慢悠悠晃回家。程殷掏出《故事新编》在他妈眼前献宝地指指作者，程妈叫了一声，“哟！臭小子转x_ing了。”
程殷乖乖点头，“妈，我这学期一定好好学文，一定搞得天文地理无一不精！你就等着有个文科状元儿子吧。”
程妈冷艳一笑，“哄你妈是吧？你学理科的，还文科状元呢！明天记得把《故事会》给我买回来。”
程殷点着头连连应好，程父笑着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小殷，锅里有莲子粥，爸专门给你熬的。去盛一碗吃了，去去烤r_ou_的油腻劲儿。”
“谢谢爸。”其实已经撑了，程殷还是喝了一小碗粥才进了房间，把书包一扔，打开手机，点开百度百科，搜索词条“彧”。
程殷对着屏幕眼神发亮，“基本字意指有文采；趣味高雅的，谈吐文雅的，有教养”。
“李彧还挺谦虚。”程殷低声夸了一句。
他想了想，又键入“殷”，点一下搜索：
“1.富裕，富足；2.深厚，恳切；3.众，多。”
程殷悲愤了，冲着门外哀嚎，“妈，你给我取的啥破名！程有钱？”
程有钱他妈正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捧着杯子看着电视剧，头都没抬。
第3章 第 3 章
这天有两节语文课，程殷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默默叹了口气：唉，星期二不适合我。
明明说好了要努力学习语文，听课的时候心理活动仍然相当复杂。
矛盾啊。冲突啊。无趣与进取的彼此斗争简直能写本武侠小说了。
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女人，姓杨，瘦瘦小小的，带着厚厚的眼镜，讲话很慢。上了高二就换成了她授课，程殷还挺喜欢她的。
脾气温柔，上课只管讲自己的，只要不至于闹哄哄的，就不会整治纪律。所以即便程殷现在像摊饼一样倒在桌上，她一个眼神都不会多分给他。
杨老师在讲桌上敲了敲，“昨天发下去的课后小短文同学们读了吗？有什么感悟？”
四周一下子s_ao动起来，压着声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还夹杂一两声笑。
程殷心虚地先把语文课本从课桌里扒出来放桌上，小声问同学秦琅：“什么小短文？”
秦琅算是个勤奋读书的好孩子，就是成绩不咋好。他拿出昨天发的资料送到程殷旁边，“就这个。文言文，我看不懂。好像是讲两个人在吵架，丈夫想要纳妾，妻子很生气要离家出走，一个人去看名胜古迹？”
程殷瞪着这张薄薄的纸，这是一段对话：
“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
芸曰：‘此何难。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虎阜灵台，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
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
芸曰：‘今世不能，期以来世。’
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
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
程殷语文再差，也读出来这是人两夫妻山盟海誓呢。吵架？程殷咧咧嘴，突然有点心疼秦琅，这孩子读书多用功啊。
杨老师和颜悦色，但眼神却如鹰般在班上四处扫着。程殷惴惴不安。
偏偏杨老师的目光就停留在他们这儿了，程殷看着鼓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头顶，头发发麻地想，得丢人了。
“李彧，你来谈谈你的看法。”杨老师冲着李彧微笑。
程殷顿时吐出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看站起来的李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