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瞪着他,程殷笑,“不是我说,你又没跟人家在一起过。好意思说失恋?”
“你这种母胎solo懂个屁。暗恋也是恋。”方源很不屑地斜了程殷一眼。
程殷也挺不服气,“你好意思说。暗恋这么久,要行动了不早成了。”他揪揪他的刘海,“特意换了发型,也没出去晃哒晃哒招桃花。你他妈活该。”
方源把桌子一拍,“你追过姑娘吗?还说我呢。”
程殷笑,“我才不追。”
方源低着头,“我觉得那家伙没我帅呢。凭啥就能追到方婷了?”
“你要追了,方婷没准现在就成你女朋友了。”程殷恨铁不成钢。
方源自己掏出一支笔,没接着这个话题。他在纸上来回划着,问了句:“程殷,你还是么?”
“是。”程殷回答得很坦然。
方源还要说话,程殷一把拍上他的头,“上课!”
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本来有一节体育课,老师没来,又给改成自习了。
程殷写着数学作业,分神地想着方源的话。
还是吗?是。
是什么?同x_ing恋。
程殷x_ing向的觉醒发生在初二。那时候是他正处于叛逆期,刚好还特别倒霉摊上一堆烂事儿,浑浑噩噩地耗过了两年。
甚至没来得及想清楚同x_ing恋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或理解或漠视或恶心,他的x_ing向就在那时候定型了。
改不了了。
程殷想:也没打算改。
有一段时间里,他疯狂生长的自我意识把他整颗心挤得满满的。他想当然地准备要向家里出柜,没有对象,只是他觉得男人要有担当。
方源痛骂了他一顿,打死也不让他这么干。
方源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那一回特认真地揪着他的领子:“想什么呢你?傻子。”
“现在你家里烂摊子都没收拾好,你别折腾了。”
“程殷,你现在根本承担不了后果。”
“万一,你以后就改了呢。”
哎,程殷摇摇笔杆,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写上去。
连着好几天,方源都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成天不在状态。周五晚上,程殷给他打了个电话。
“出来浪。”程殷说。
“浪个屁。我要睡觉,你自己浪吧。”方源没精打采地说。
“请你吃烧烤。”
方源斟酌了一下,“不想动。”
“茄子、烧青椒、韭菜、年糕…”程殷慢慢数着。
方源在电话那头无语了三秒,“妈的,能来点荤的吗。”
程殷笑开,“我在老地方等你,就那家矮子烧烤。”
“你还真是对这家店情有独钟啊。那一排那么多烧烤店,味道都行,你每次都去那家。”程殷听到一阵动静,估计方源起床了。
“这不是看着店名适合你么。”程殷接到。
“靠!我有175,不算矮子。”方源恨恨地说。
程殷笑起来,“不是173嘛,又谎报身高。行吧行吧,我给你揣着,对外宣称175。”
方源咬牙切齿,“谁谎报了?”
“赶紧过来,我在那儿等你。”程殷挂了电话。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底下就一阵吵闹。李彧正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之间像他爸更多,紧抿着的嘴唇却跟他妈又一模一样。头发长了有些扎眼睛,他都忘了该剪头发了。
李彧抓着洗手台的边缘,把头埋下去浸进了水里。猛地抬起头时,镜子上立马被溅上了水珠,李彧眼睛有些发红。
楼下的动静大了不少,那家夫妻长年累月地吵架,整栋楼都不堪其扰。
女人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窗户传到外边来,“你弄死我嘛!”,孩子的哭声也立刻伴着这声不怕死般的无畏宣言传出来。
砸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男人发怒的吼声此起彼伏,而可怜的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也不断。
李彧茫然地看向窗外,群星粲然,夜色深沉。
显然小小的喧闹对于宇宙而言,什么都不是。
但对于一个家来说,如果没有平安喜乐的气氛,一个家就只是一个空壳子吧。大吵大闹的生活,就像水泥,冰冷、毫无生机,最后和着水建造成僵硬的房子。没有气息,就仅仅是房子,不是家。
李彧换上跑鞋,出门跑步。耳边只有风声呼啸和自己的喘气声,反而让他觉得清净。
李彧跑完步,绕着小区缓步走了一圈才上楼。运动完之后整个人轻快了不少,上楼时也没注意看,等他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灯亮着。
一位四十多岁的美妇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姿势优雅漂亮,手里拿着本书。
李彧在门口愣了愣,才慢慢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他走到客厅,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母亲”。
沙发里的人抬起头,随意翻了翻手里的书,《麦田里的守望者》,问到:“怎么看这种书?”
那书是李彧下午回家后看了一部分随手扔在沙发上的,他也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来这儿。
李彧慢慢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又往边上挪了挪隔了远些,“只随便翻了翻。”
李彧母亲将那本书合上,又放到茶几上去。她抬眉,看着李彧,漫不经心地说:“少看这些书。乱七八糟的,不管思想价值怎样,形式上都粗俗不堪,没什么读的必要。”
李彧突然有点想笑,不管内容先看形式么?
李彧低着头,把书收到一边,问到:“要喝牛n_ai吗母亲?我去热…”
“不用了,我等会儿还要回去。”母亲打断了他的话,他本来想说喝点热牛n_ai会睡得好一些的。
李彧轻声说:“哦。”
“我约了郑老师在这边谈演奏会的事情,顺路过来看看你。”她解释了一下。
李彧笑了笑,点点头。她口中的郑老师是很厉害的舞台导演,他母亲兰岚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这次两人应该是要合作了。
“小彧,最近学习累吗?”兰岚问到。
李彧摇了摇头,“课程很轻松。”
兰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那挺好的。课程轻松的话多练练琴,别给丢了。”
李彧没说话。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钢琴,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不过那儿灯光暗,估计也看不太出来。
他向来爱干净。屋子里纤尘不染,柜子也总是擦得发亮。唯独那架钢琴,他基本上是绕着走的。
母亲每学期也来不了这儿几次,他每次都挺期待她来。但是来了就像这样,不知道说什么。李彧沉默了半天,都准备去书房找本书给她看了,兰岚自己站了起来。
“小彧,时间不早了。我先过去了,谈完了我就回去了。你…”她有点犹豫。
李彧立马接过她的话头,“我做会儿作业就休息了,这周作业挺多的。”
兰岚点了点头,摸摸他的脸,又帮他理了理衣领。“那我先走了。”
李彧站起来,送她到楼下。
兰岚又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楚是怜爱还是别的什么。
李彧冲她一笑,一瞬间像个孩子一样,笑得特别乖巧。
兰岚心里一阵酸涩,脱口而出:“小彧,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李彧一惊,眼睛飞快地闪过一片光亮。他握紧手,指甲掐着手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兰岚叹口气,“还是算了,这边离学校近,你上学更方便一些。”
李彧动了动嘴唇,“嗯。”
李彧目送着母亲的远去。
等到车子消失在渐深的夜色里,看不太分明了。李彧才收回视线,没急着马上回去,他慢慢在街上转着。
逛过的一家小店在放歌。
“Hot summer night,mid July,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李彧抬起头,乌云一点点漫起来,中间一方天空还较为明朗,有一轮小小的月牙儿,细细长长。
他现在不想回去,黑漆漆的屋子,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屋子里还有着兰岚的气息。那是她一直用的香水,兰花混合着松针的味道,特别好闻。是他小时候,一直留恋的,妈妈的味道。
就慢慢在这儿转转吧。
方源到时,程殷就坐在烧烤铺的小桌前,穿着黑色上衣,盯着手机看得欢。
油烟从烧烤架上冒起,黑架上滋滋流着油。师傅上下翻转着烤串,香味很快飘了出来。
方源瞅了眼,又添了十几串r_ou_,才走过去在程殷对面坐下。
等到老板端着一盘子烤串过来放桌上,方源就眼疾手快地从盘里拿了串j-i翅膀开始啃。
程殷看着他迅速沾上一大片油的嘴角,嫌弃地皱起眉,递过去一张纸。“看你这德行,能慢点吗?你说方婷要是从这边过,瞧见了,以后还看不看得上你。”
方源吐出骨头,耷拉着眼角,“反正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
程殷拿筷子慢慢把串上的年糕拨下来,弄到盘子里,边说:“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