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裕宁自知理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祝远的表情却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方裕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是。”祝远点了下头。
“到底什么事,对我也这么难开口?”
祝远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气,宛如小时候参加演讲比赛前的紧张。
他极其慎重,生怕说错一个字,却只是轻轻道:“宁宁,你想出国吗?”
方裕宁正在喝汤,冷不丁呛了一口,咳个不停。
祝远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帮他顺气,“你没事吧?”
“没没没……”方裕宁俯着身子,冲他摆手。
“这个问题……很突然?”祝远看到方裕宁一阵猛烈的咳嗽后,一张脸红扑扑的。
“不是,”方裕宁直起身子,又喝了口汤,笑道,“你语气y-in森森的,吓到我了。”
“对不起。”祝远道。
“没什么,”方裕宁顿了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爸好几个朋友的孩子都开始准备语言成绩,似乎是不准备参加国内的高考,所以我就……我就随便问问。”
“我可没这个想法,”方裕宁撇了一下嘴,“听说国外大学很辛苦的,一苦苦四年。我还准备熬完了高中,进大学后好好玩个昏天地暗呢,才不想出一个火坑,又跳一个地狱。”
“你觉得你现在,在火坑吗?”祝远带着些笑意。
“不在吗?我每天都要上这么多课,还有这么多作业,我都累得快折寿了。”
“你似乎很少写作业吧?”
方裕宁脸白了一阵,“总之很辛苦就对了!”
“宁宁,我知道你高中过得很不开心,”祝远试探着开口,似乎是不知从何提起,“你从来没跟我分享过你的心事,其实……不论是高兴的还是苦恼的,我都很愿意听的。”
方裕宁咬着筷子,一不留神戳到了自己上颚,霎时间就开始冒眼泪,“哎哎哎……”
“怎么了又?”祝远手忙脚乱,看到方裕宁捂着嘴巴缩成一团。
“我没有不开心,”方裕宁毫无形象顾忌地抹眼泪,“你,还有邹莉莉,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吗,都这么会想象。”
“我又不是别人,你对我不必……”
“我真没有!”方裕宁又疼又急,“我很好,跟你看到的一样好。我也没有什么心事,我心里想的,你都可以看到。”
祝远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看不到……”
☆、 启蒙教育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很久了,级部排名被贴上光荣榜,却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方裕宁是被老王拖出来的,看他脚和胳膊都好得差不多了,便说有点新鲜玩意要带他见识一下。
卡门一向是最爱凑热闹的,每次看他们玩什么,自己就要跟着,要是发现他们进行什么秘密活动没带上自己,他会有种仿若天塌般的被遗弃之感。
但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没怎么看到过他了。
光荣榜被贴在教学楼门厅的大型公告栏上,通常记录着最近一次考试级部前一百的名字和分数,文理科的前一百皆榜上有名,前三名还是烫金大字。
“你要是告诉我你带我看的新鲜玩意就是这个,那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方裕宁冲老王比拳头。
“虽然真是这个,不过你看了肯定不会后悔的。”老王推着他的肩膀走。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没参加考试。”方裕宁抱起了双臂。
老王笑了两声,“不是我损你,就算你参加了也上不了这大红榜啊。”
方裕宁白他一眼,身体一侧便想溜。
“哎——”老王拽住他领子,又把他拖了回来,“你好歹看一眼,关心关心你的夫婿啊。”
方裕宁也不追究他的称呼,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接着便是一声响遏行云的“卧槽!”
陆离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二位,和第一名仅两分之差。
老王得意道:“怎么样,不后悔吧,我没说错吧。”
“这么牛逼。”方裕宁趴在上面看,还颇为虔诚地摸了摸陆离的烫金名字。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Z市高考简单学生水平不如我们吗?他这个成绩……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最多前二十呢。”
“人家厉害呗。”老王摊手。
“那他既然这么厉害,在哪读高中都能考最好的大学吧,至于专门到我们省来炼狱?”
“你不是住他家吗,你就没趁机了解他一下?你可别告诉我,你们这几天没好好交流交流,嗯?”老王冲他挤眉弄眼。
方裕宁的确没问过陆离这些问题,在他的观念里,只要他确定自己喜欢陆离这个人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没有知道的必要。
老王见方裕宁半天没接话,便以为他这是看陆离太优秀,产生自卑了,忙上去安慰他,说你也别犯怵,你好歹是近水楼台,白天粘一块儿晚上也粘一块儿的,希望就在眼前。
老王朝他别有深意地笑,方裕宁却没什么反应。老王发起愁来,心想这人是不是还没接受“启蒙教育”,怎么领会不到他的意思呢。不过转眼一想,方裕宁脑袋里根本装不进事儿,也不像能想事儿的样子。一天到晚没心没肺闹腾得跟个小屁孩儿似的,多半也是没被“开化”过。他一向助人为乐,这种启蒙后辈的事他也就不辞辛劳了。
老王心里有了计划,便趁方裕宁课间出去晃的时候身上揣了几盘“教育片”,准备往他书包里塞。
“你干嘛?”陆离坐在方裕宁座位旁,一起身就要过来。
老王刚拉开方裕宁书包拉链,被陆离吓得手一松,几部身负重任的碟片无声地掉进了书包里。
老王赶紧拉上拉链,对陆离拼命做手势,“你快回去,别让他看到。”
“你往他书包里塞什么东西?”陆离明显充满敌意。
老王本来是怀揣着舍我其谁的使命感,被陆离一吓,心头那点英勇悲壮的滋味顿时烟消云散,一时间觉得自己像被抓现行的j-i鸣狗盗之徒,他干咳了两声,“我送他点东西。”
“送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当面给他。”陆离活像在审犯人。
老王本来就跟陆离没交情,cao心他们的事纯粹是因为方裕宁,眼看陆离语气不善,一口气便没忍住, “关你什么事儿,你俩八字有一撇吗就摆着自家人的样子,你才认识他几天?”
这话不偏不倚地踩到陆离痛脚,对这帮早早认识方裕宁的朋友没来由的嫉妒像一根卡在咽喉的鱼刺,越是想咽下去,便越是疼。
老王看陆离一副明显要吃人却强忍着的样子,像一头受了伤的困兽。他后知后觉地琢磨出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有点没过脑子。甭管他们认识多久,反正现在方裕宁稀罕他,他作为朋友本该帮忙撮合,现在却在这给对方难堪,着实有点不仁不义。
“对不起”他说不出口,便软了语气权当让步,随口扯了个谎,“他今天生日,我是想给他个惊喜来着。”
陆离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眼里的气焰瞬时被浇了个干净。
“你俩干嘛呢。”方裕宁从外面回来,一进教室后门便看这两人面对面站着。
陆离看着他,欲言又止。
老王满手的汗,生怕陆离此时此刻要找方裕宁核实今天是不是他的生日,他要是这么做了,那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奉槌,以后他也不用撮合了,早早拆散了最好!
陆离神色复杂地看了方裕宁好一会儿,然后什么也不说,坐下干自己的事去了。
老王生怕陆离告自己的状,更怕方裕宁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索x_ing装作肚子痛,一溜烟去了厕所。
方裕宁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出这两人唱哪出戏。
☆、 春天的熊
高二下晚自习是十点,通常两人走回家,洗漱洗澡完,就已经十一点了。
陆离晚上要多看会儿书,方裕宁不知他几点睡的,反正他自己老早就困了。
今天他刚躺下不久,迷迷糊糊地要见周公,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方裕宁吓了一跳,慢吞吞地撑着坐起来,“大半夜你干嘛?”
“你今天睡这么早?”陆离站在门口,也不开灯。
方裕宁隐约觉得陆离像是撞邪了,正常情况他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镇定了语气,“不然呢?”
陆离没回答他。
方裕宁毛骨悚然,平时看的没营养的鬼故事书在脑海里演了八十回合。
陆离向他床边靠近,他脚步很轻,方裕宁看着他的上半身,突然不着边际地想他是不是没有脚。
方裕宁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喊他,“陆……陆离。”
陆离走到他枕边,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