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裕宁从不缺朋友,到哪都是孩子王;
方裕宁没心没肺,所有事只分“好玩”和“不好玩”;
方裕宁连喜欢一个人都能当赌气,满嘴跑火车,真话没几句。
方裕宁……
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他魂牵梦绕了十余年。
方裕宁语气很平静,“嗯,这是哥哥的高中同学,你其实也该叫哥哥来着,干嘛叫人家叔叔?”
“高中同学”四个字寻常得刺耳,陆离缩成一团的心四分五裂,沉了下去。
“原来你也是十九中的啊,那你成绩应该很好咯?”小卫问。
方裕宁笑道:“当年的年级前三,你说好不好?”
小卫立马“哇”了一声,“我的寒假作业能给你做不?”
陆离:“当然可以。”
方裕宁:“当然不行。”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
方裕宁摸着小卫的头,“自己写。”
陆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方裕宁认真的神色,好笑又心酸,方裕宁教育晚辈倒是有原则,他怎么不记得,当年他的作业连抄都懒得抄,都是让自己模仿字迹帮忙写的。
“呜……汪!”博美犬被冷落久了,在一旁清脆地叫唤。
陆离这才想起正事,“你……弟弟刚刚被我的狗咬了,这会儿医院下班了,我准备明天带他去打疫苗。”
方裕宁看了那只白色的小博美一眼,“你的狗?”
“是啊,我觉得挺可爱的,你喜欢么?”陆离尴尬地笑。
方裕宁却没回答他,握着小卫的手指看了看,“不用麻烦你,明天我带他去就好了。”
“那怎么行……好歹是我的责任,我这几天刚好挺闲的。你要是不放心,明天你就一起。”
“真的不用,我带他去就可以了。”
“可……”
“我不去医院!我不打针!”小卫看两个大人竟然围绕谁带他去医院的问题争执起来,恐惧地大吼。
“……”
“……”
“跟你一个模样……”陆离小声说。
方裕宁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兀自揽住小卫的肩膀,“跟陆离哥哥说再见。”
小卫不知所措。
方裕宁见他没动静,也不勉强,拉了他的手,跟陆离微微笑着道了声“有时间再聚”,便转了身。
陆离看着方裕宁的背影,突然觉得被攫住了咽喉,呼吸都变得困难,十几年的委屈、悲愤、不甘心都涌了上来。
有时间怎么聚??他们还需要多少时间,十年都不够?
双脚都像被冻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移,只有自己内心似刀山火海,一分也难捱。
陆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方裕宁看,什么也不用讲,什么也讲不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方裕宁还愿不愿意看上一眼。
小卫回头,眨巴着眼看陆离脸上汹涌的情绪,继而视线又移到小博美身上。
小博美心神领会似的朝他清脆地叫了两声。
狗太小,还无法发出成型的“汪汪”声,只会介于“嗷”和“呜”之间叫唤。
小卫脚步一滞,拽住了方裕宁的手,“哥哥,我想和它玩。”
没等方裕宁回答,他自个儿跑了回来,蹲在小博美身边。
小博美被取悦似的,十分高兴,对着小卫使劲摇尾巴。
方裕宁也踱了过来,蹙着眉头看着这一人一狗。
陆离不知道如何与现在的方裕宁交涉,便只好从小卫下手,“舍不得它?”
“嗯。”小卫不停点头。
“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陆离蹲下来,笑着道。
“真的?”小卫一双眼睛顿时亮起来。
“当然,不过……”陆离话锋一转,“我也很喜欢它,所以,送给你后,我能经常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我就养在我哥哥家,你要是想看它,就来找我们好了。”小卫兴奋道。
陆离无声笑起来,“那,你们住在哪呢?或者说给我留个电话?”
“我没有电话,你得记我哥哥的。”小卫认真道,把方裕宁电话及住址流利地报了一遍。
陆离嘴角隐了一个笑,这小孩儿刚刚明明说不记得他哥的电话号码。跟方裕宁小时候一个样,撒谎比谁都溜。
“小卫!”方裕宁想苛责他,却已经来不及。
陆离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方裕宁,准备接受他的埋怨。
方裕宁却没有怪他的意思,只瞥了他一眼,视线很快便移开了,紧紧地抿着唇。
方裕宁大概很冷,嘴唇有些发紫,鼻头冻得红红的。
陆离顾不得避讳小孩子,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方裕宁肩上。
“不用。”方裕宁推开他的手。
“我热,在出汗呢,你就当帮我拿着。”陆离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哀求。
方裕宁沉默,没再阻止带着他体温的大衣贴上自己。
陆离高兴了,牵着狗链另一头,对小卫道,“走,我和这只狗送你们回去,等把你们送到了,就把它交给你。”
小卫欢呼了一声,对着小博美转个不停。
“我的建议,可以吗?”陆离贴方裕宁近一点,小声问他。
方裕宁在夜幕里垂下眼睫,“你都把他收买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离哥哥,它有名字吗?”小卫问
陆离笑,“当然有了,叫——大球。”
方裕宁一时失神,脚下一绊。
“小心。”陆离扶住他。
“大球?”小卫捧腹大笑,“我从来没有听过一只狗叫这样的名字。”
陆离忍俊不禁,“我也没有。”
记忆飞回年少时,十七岁的方裕宁不容置疑说出这个名字的样子。那时的他跳到路边半身高的石墩上,一个一个地跨越,陆离生怕他掉下来,紧张地盯着他。
方裕宁自己却浑然不觉,嘴里围绕以后要养的狗说个不停,“陆离,我是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要养博美的,你不喜欢也不行。”
“你养什么都行,赶紧下来。”
“我要养白色的,名字就叫……叫什么好呢,你有主意不?”
“你就不能在路上好好走路?”
“我知道了!叫大球!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木奉?”
“是是是,你真有创意,可以下来了吗?”
“可以了。”方裕宁那时笑容灿若夏花,冲他伸出双臂。
陆离箍住他的腰,将他抱了下来。
十载春秋匆匆而过,却有许多个片段历久弥新,在脑海里千遍万遍地回放,仿佛只要一遍一遍地回忆,便能获得力量,去度过不再有他的余生。
☆、 最忆少年时
陆离第一次看到方裕宁还是十二年前,那时候Y城还远没有现在的繁华与雅致,正是大肆拆迁、各处修高架桥的时候,整个主城区都灰蒙蒙一片,宛如他被迫来到陌生城市压抑的心情。
这里是他的祖籍,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地人,初来乍到,站在借读的班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后的方裕宁。
那时的方裕宁具备一切叛逆期少年该有的特质,全班都在听课,唯独他一人蒙头大睡,前排的同学转过头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像被电击般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落入陆离视线的,是张十分清俊的脸,头发被睡得有些乱,零零散散搭在额前,看着挺乖顺。
可惜很快,陆离就收回了自己的评价。因为方裕宁懵懵懂懂地盯了他一会儿后,做出了个远远超出陆离十六年人生认知的动作。
他手指贴上自己的嘴唇,隔着一整个教室向他抛了个飞吻。
这个场景后来被陆离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他想,若是还能回到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回吻过去。
可惜少年时的陆离无法预知以后,他脑子里一下子炸了锅,耳边仿佛有十万只飞禽走兽在狂奔。
“方裕宁,去给新同学搬张新桌椅,让他坐你旁边。”老师在讲台上指挥。
陆离觉得耳边的嗡鸣声更响了,远远见方裕宁朝自己笑了一笑,露出得逞的表情。
方裕宁做事很周到,不光搬来了桌椅,还用纸巾给他将桌面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
陆离转学前就已听说,Y市十九中有个沿袭已久的规定,不允许有“同桌”的存在,所有座位必须分开单独成列,据说是为了防止早恋。方才他在门口扫了一眼,发现整个教室座位成8X8队形井然有序,唯独其中一列,在最后不伦不类地多出一张桌椅,那里坐着方裕宁。
这个座位上通常坐着什么样的人,陆离心里有数。他刚转来座位无从选择,只能陪着他一起特殊。
“帅哥,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