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闸口时手机划开,全是老王的未接来电,方裕宁叹口气,把电话拨回去。
“方裕宁!你这飞机从非洲飞过来的吧!”老王在那边咆哮。
方裕宁看看手表,“又没晚点,你急什么。”
“没晚点个屁!我跟卡门都等了你们半个钟头了!赶紧打车过来,你再不来我他妈就要饿死了!”
“……饿了你就先吃啊。”
“老子是这种人吗?别磨蹭,速度快点!”
方裕宁让陆离叫车,自己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卡门在你旁边?”
“嗯,对啊,怎么了?”老王还没消气。
方裕宁感到心脏突然揪起来,他完全无法想象卡门如今是什么样子,根本无从下手,一点线索、一点头绪都没有。
其实他并非看不开分别的人,朋友离开了,他能接受,他唯一的期盼是他牵挂的人都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
“你要跟他说话吗?”老王问着。
方裕宁一瞬间便想答应,但他很快把那股冲动压下去了,“不必了,反正很快就见面了。”他说。
“嗯,也对。”老王换了个语气,突然没了气势,声音柔和下来,“别担心,所有的人都跑不了,都等着你呢。”
方裕宁鼻子又有些发酸,他赶紧把电话挂了。
“你回来不跟你父母说一声?”陆离问。
“刚刚说过了。”方裕宁举起手机给他看短信,是小卫发过来的。
照片上的小男孩牙齿又掉了几颗,却笑得灿烂,身旁白绒绒的狗与他贴在一块儿,圆鼓鼓的眼睛就像在看镜头。
照片下面紧跟着一行文字:“哥哥,我好想你啊,记得让陆离哥哥给我买冰淇淋回来。”
“……”陆离一阵咋舌,“小卫会用手机?”
方裕宁一脸“你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神情,瞥他一眼道:“当然会了,他又不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陆离摸摸后脑勺,“我们……哈,我们还真是……老了。”
“你才老了,我年轻着呢。”方裕宁钻进了车里。
陆离没坐前座,与他贴在一起,“你正青春期,成了吧。”
方裕宁忍不住勾起嘴角,闭眼遥想他的青春。
有过很快乐的时光,也有一辈子不愿回想的过往,有人离开,也有人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他身边来。
他是不是该满足了?
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老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方裕宁!你就是爬你也该爬过来了吧!”老王依旧咆哮的语气。
方裕宁不说话,也没将电话挂断,他一边听着老王的抱怨,一边和陆离朝他们订的包厢走去。
好像在走着一条时光隧道,尽头是多年以前他最怀念的一段时光。
当侍者为他们推开门时,方裕宁甚至都有些站不稳。
陆离很快扶了他一把,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方裕宁抬头,看到已经就坐许久的两个青年。
老王肤色黑了不少,大概是参军的时候晒的,蓄了点胡子,只看下半张脸显得有点凶,可他的眼睛全是澄澈的,带着浓烈的笑意,“方裕宁,这么多年不见,看到我怎么不吱声?”
老王摸摸自己的脸,“盯着我看干嘛?是不是我现在太帅了,你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跟我说话了?”
方裕宁低头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方……宁宁,你还记得我吗?”
方裕宁凝神去看这个说话小心翼翼的青年,他比起印象中那个胖墩墩傻笑着的男孩瘦了很多,大概是他这些年体型保持得很好,自从那次减肥成功,便再也没胖回来。
他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卡门”了,可方裕宁发现,他竟然也想不起来他大名叫什么了。
“去去去,‘宁宁’是你叫的吗,也不看谁站在旁边?!”老王跟年少时一个习惯,一跟人说话就要斗嘴。
卡门刚被提醒似的,目光在陆离脸上逗留一会儿,又转到方裕宁脸上,结结巴巴道:“你……你们……”
“我们还在一块儿。”陆离回答。
“那还不结婚?等着过年啊?”老王翻个白眼。
“我们一起过过年了……”陆离有点不好意思。
“嘁!”老王发出一声重重的气音。
“宁……方裕宁,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卡门说。
方裕宁坐下来,“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我们都联系不到你。”
“去了一些别的地方……刚回来也没多久。”卡门小声说。
方裕宁想问你去了哪些地方,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问不出口了。
卡门或许并不想回答,而他现在正好好地坐在他面前,这就够了。
方裕宁笑了,不再问过去,开口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标准答案是不是‘挺好的’。”卡门笑。
“那得看你愿不愿意说实话了。”方裕宁说。
“说实话……不算挺好,但也还不错。”卡门认真说。
“那也行,什么都如愿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要不断自己说服自己才能生活下去的。”方裕宁道。
“哟,好多年不见,变哲人了啊。”老王在一旁道。
“王大志……你认真点,宁宁正经说话呢。”陆离说。
“你少管我们的事,我们交情可不比你浅!说得你多了解他似的……”王大志说。
“……你俩能消停会儿么。”方裕宁有点无语。
“是他不断找茬啊!”
陆离冲方裕宁耸耸肩,撇了一下嘴。
老王一看没人跟他斗嘴,便开始大着嗓门催促服务员上菜。
方裕宁观察着他一会儿,笑出了声,“我怎么感觉你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以前什么x_ing格,这样还是这样。”
“我什么x_ing格?我这不是挺好么,最完美的x_ing格,你懂不懂!是不需要改变的。”
方裕宁低头咬着吸管喝果汁,“是挺好的。”
“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敷衍呢!”
“没有啊。”方裕宁抬起头。
“你们这几个人真没意思,本来人就少,你们话也这么少,多说几个字会少两r_ou_还是怎么地!”
方裕宁笑了一下,接不上话,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他也成了别人眼中沉默寡言的人。
“我算是认了,你,卡门,你们两个都成了闷葫芦,至于姓陆的,本来也是半个哑巴,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老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陆离:“……”
“对了,”老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跟祝远还有联系么?”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方裕宁有些恍惚,以前的多少年里,这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一年会联系个几次……一般是我生日他给我发个邮件。”方裕宁老老实实说。
“就只这样?”老王露出明显不信任的神色。
“就只这样。”方裕宁坦然道。
“你们俩吵过架?”
“没……”
老王咬着筷子,沉默着想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方裕宁:“你又叹气做什么……”
“我是觉得,距离的确是个让人束手无策的东西,稍微不注意,什么感情都要被它磨淡了。”
“……”方裕宁不知该说什么,关于他跟祝远,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就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减少联系,然后渐行渐远。
你不理我,我也不知该不该理你。
他早几年,一直相信凭他和祝远的交情,即使多年不联系,再见面时一定也能很快热络如初,因为他们曾那么彼此了解、彼此依赖,永远都不该有生疏的时刻。
可他们终究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长大了,这么多年,祝远没给他个见面的机会,他当初说不久后会回来看他,一晃十年,这个“不久”也还没兑现。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想这些不开心的!”老王安慰他。
“你们几个,以后都是在Y市定居的吧。”老王把三个人打量一圈。
“嗯。”卡门先点了头。
“那就好,咱们就隔三差五地约出来聚聚,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能再聚到一块儿多不容易,唉……我都快忘记能经常见到你们是什么感觉了。”
一顿饭吃得诸多感慨,好歹大家都有再见的明天,谁也不需要急着把一肚子的话说完,他们多的是时间再互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