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疏不在他还能应付两句,当着姚疏的面他就真是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了。
周五晚上蒋秋泽就回了家,他家也是本市的,跟姚疏家正好在反方向。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说话的声音没有带半点本地味,纯正的普通话,得益于他刚升上大学教授的老爸和随时都能吐出一口漂亮又标准播音腔英文的老妈。姚疏不同,尽管他从小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但他并不算真正的本地人。他外婆家是一个小小江南水镇的,小的时候每年暑假都要回去住上大半个月,那里细水长流,烟雨朦胧,能把人养的掐出水来,外婆不会讲普通话,纯正水乡的口音,姚疏听多了,说话也就染上了几分江南软语的味道。
这么多年不回去了也没改过来。
所以,在姚疏看来,他并不是属于大城市的,可能他天生就没有多大的追求,只想在温柔乡里过完一生。他现在都时常怀念那个很小但又很漂亮的地方,女人们在水边洗衣服,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小孩子的欢笑声,还有挑着扁担在桥上走过的外婆,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却再也回不去的记忆。
晚上的时候,蒋秋泽给姚疏打视频电话。其实这两天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因为专业不同,几乎没有课是一样的,蒋秋泽没课的时候姚疏都在上课,只有晚上有时间相处一会儿。那栋教学楼的楼顶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只是这两天天公不作美,连下了两天的大雨。即使是这样姚疏也很满意了,以前他都是一个人,现在不管做什么,至少蒋秋泽都是陪着他的,即使有时候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
蒋秋泽把自己房间的门关好,躺在床上跟姚疏视频。那感觉,有点像在看直播。
姚疏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换了睡裙,还是那件短到大腿根的丝绸睡衣,他还特意换了一条贴身的内裤,虽然在外边看不到有什么变化,但那紧紧的质感总能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
这回蒋秋泽觉得更像在看姚疏的直播了,只不过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独家直播。
外面的雨停了没一会儿又下了起来,比刚才下的还要大,一个响雷打下来,响彻了半边天。
姚疏吓得一个哆嗦,把自己藏到被子里,“外面的雨好大啊。”
蒋秋泽知道他胆子小,这雨吓得确实有点吓人,姚疏半个脑袋缩在被子里,样子可怜兮兮的,蒋秋泽恨不得自己能立刻过去,让他藏到自己的怀里。
想法很浪漫,可惜生活很现实。
雨还不知道会下多久,天气真是比他母上的心思还难猜,他这边又过不去,蒋秋泽只好隔空给他安抚,“别怕,我在这呢。”
姚疏被他戳穿了心思,这样糟糕的天气下,他真的有点想念蒋秋泽暖暖的怀抱了,嘴上却逞强,红着脸小声嘟囔,“谁怕了……”
蒋秋泽也不说话,就笑,姚疏那副样子太可爱了,明明都快把整个头都藏起来,连鼻子都被被边遮起来了,还要逞强。
“不许笑了。”姚疏整个人假装凶巴巴的,可以他凶起来并没有半点威力。
跟撒娇一样。
蒋秋泽此时只想捏捏他的小脸,“真可爱。”
姚疏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了,蒋秋泽很少当面对他说这样的话,因为说都不说就直接亲上来了。只有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说,真可爱,真好看,真听话,真……
“真想亲亲你。”蒋秋泽想的可并只是亲一亲,他还想抱一抱,赖在姚疏身上,一觉睡到自然醒。
“啊……”姚疏第一次听见蒋秋泽这么直白的话,虽然羞涩,但又喜欢蒋秋泽这样毫不掩饰的喜欢,“过了明天就可以亲到了……”
“可是现在就想亲,怎么办?”蒋秋泽坏坏的声音x_ing感又沙哑,故意惹得姚疏一脸害羞。
“那……”姚疏露出自己半个脸蛋,“那给你亲一下。”
他还怕蒋秋泽得寸进尺,毕竟这种事蒋秋泽不是没做过,补充道,“就一下。”
算了,隔空吻也是吻,蒋秋泽告诉自己要学会知足。
蒋秋泽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帮忙招呼客人,不能熬夜太晚,不然有起床气不说,还大半天都缓不过来,姚疏可不想他明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给蒋妈妈过生日,被他亲完两人就说了晚安。
蒋秋泽没能睡到自然醒,姚疏倒是帮他睡到了自然醒。
醒过来已经快九点了,姚疏这周是计划回家看看的,因为姚远也会回来。
他在临近的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明明是要回家却像去做客一样客气。下了公交还要走一段路,那条马路已经有些年头了,常年没人修,因为连续下了几天大雨的关系泥泞不堪,姚疏踮着脚走,还是弄脏了他的白鞋子。
今天倒是没有在楼下就听到他爸妈的吵架声,看起来像是个好兆头。
姚疏也并不想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弄的如此糟糕,看起来他就像个不孝子一样。他也想要一个转机,也想要和父母好好谈一谈,只是不管是杨芳还是姚钧都从来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总是无休止的争吵,冷嘲热讽,为了一点小事撕破嘴脸。有时候姚疏都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生下他,又是怎么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多年,在他看来,还不如离了婚好。
果然他还是猜错了,走到门口,两人还是在吵架。
门是半掩着的,姚疏一点都不想进去,至少不想现在进去,他还不想当两人的炮灰。
杨芳的声音很尖,没有遗传他外婆半点温柔,姚疏站在门外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哎呀呀,这一个个都是要反了天了啊!”
姚钧的声音也并不怎么友好,也是,在吵架这件事上他们总是势均力敌,“你能不能小点声,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就你那嗓门,一会儿整栋楼都知道了。”
杨芳不甘示弱,“哎呦,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你,不争个钱也不着家,要是你多点时间教育教育你儿子,他能变成这样啊!”
“哼,我可没他这种变态儿子!”姚钧的语气里全是愤怒和悔恨,“你别说我,要不是他天天跟你们这群女人呆在一起,能变得跟个女人一样吗?还让他去学什么跳舞,这下满意了吧!”
他……他们是在说他吗?姚疏想踏进家门,现在却愣在原地动不了,嘴也张不开了,全身都僵住了。
他确定,杨芳和姚钧就他一个儿子。
像女人一样……也是在说他吗?
“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跟我提,那不是他们老师说的吗!我也没想到怎么就成这样了啊。”听得出来,杨芳的语气里也是后悔,“他小时候我说把他给他大伯带,咱再生一个,还不是你不同意呀。”
“哼,还不是你怀不上,先是个没出息的女儿,嫁了个穷光蛋,又生了个不男不女的变态,我还敢让你生吗?”
不男不女……也是说他吗?
明明已经被很多人诋毁过了,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怎么现在就这么难过呢?
“再说了,就你儿子这样,给大哥家带,人家也得要呀。”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儿子,那不是你儿子啊,你没责任的呀?”杨芳扯着嗓子道,那声音异常刺耳。
“我嫌恶心!还期待着他能成大事,看看现在,成了个心理变态!”
杨芳竟然没话说了,她在一定程度上默认了姚钧的话,过了一会儿才给了自己个台阶下,“这日记也是好几年前的了,说不定现在早好了。”
“我看未必!”姚钧几乎要把杨芳手里的日记本盯穿了,“现在还不如那时候!要不是你今天打扫卫生看见了,他还不知道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日记?
姚疏的大脑几乎没有运转的能力了,可他还是立刻就知道了他们说的是什么。
那本日记,姚疏写了整整三年,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都写进去了。与其说是一个本子,那更像是他的一个朋友,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吐露给了它,包括他对女装的迷恋,以及,他并不喜欢女生这件事。
后来他搬出去的时候把那本日记弄丢了,现在它竟然完好地躺在杨芳的手里。
他所有的秘密都躺在他们的手里。
“他这样,别说结婚了,找个女朋友都找不着的呀。”杨芳有点着急,“要不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就是……听说那玩意挺贵的,一小时好几百呢!”
两人争论不休,姚疏早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的耳朵像被堵住了,身子也动不了了。他本以为,对于各种言论他已经百毒不侵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为什么会想哭啊……
变态,不男不女,恶心,心理有问题……原来可以有这么多词来形容他。
最可怕的是,那些词还是在他的父母口中说出来的。
自己在他们眼里,原来就是一个变态,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甚至他们还后悔小时候没有将他送了人。
原来他,就是这么让人厌恶吗?
那些不堪的词充斥着他的大脑,几乎要爆炸了,手指也失去了力气,橙子滚落了一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杨芳和姚钧也没想到门外有人,更没想到是姚疏,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听的,不该听的,姚疏都已经听到了。
姚疏看了一眼杨芳手里的日记本,其实他已经看不清了,泪幕遮住了他的双眼,只能隐约看见那熟悉的牛皮封面,是陪伴了他三年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