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头看艾洛斯,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又恶毒的光芒:“你知道的,凯瑟琳是个蠢女人,她能因为霜降森林里的一头小鹿和你争夺几百年,当然也会答应情人的一点小要求,在自己丈夫的神坛上放一个小小的雕像。”
那时帕特罗斯还不是个濒临陨落的神,他有许多信徒,特里兰斯山也正是最繁荣的时候,岩石之神忙着庇护他的信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冷落了他的妻子。凯瑟琳因此感到非常寂寞,她的领地远在北方,原本就不能经常和帕特罗斯见面,无聊之下,她开始和自己神庙里的祭司交流,并发现对方是个年轻英俊、富有魅力的年轻男x_ing。
这让伊莱恩感到很惊讶——维奥列特很久之前说过的那个故事居然是真的,凯瑟琳因为一个人类男x_ing而背叛了帕特罗斯,并最终导致对方陨落。只是他们之中没有谁能想到,这个在故事里登场和消失都那么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出现名字的人类配角, 居然会是海登伍兹。
“我说过,我知道人类想要什么,因为我原本就是人类。”海登伍兹盯着艾洛斯,得意地勾起嘴角,“但凯瑟琳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她被我丢下神坛,而我接手了她的一切。人类就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做到许多神难以想象的事,艾寇,你该学会这一点。”
艾洛斯还在想凯瑟琳的事,稍微有些走神,既没有回应他的挑衅,也没有发现他胸口的伤正在逐渐愈合。直到海登伍兹在说话的间隙中突然朝他扑来,他才惊觉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的神术有时间限制,在海登伍兹的刻意拖延之下被提前挣脱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你就可以安心地去和老朋友作伴了。”海登伍兹骑坐在他身上,手里化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将它抵在艾洛斯的胸前,“凯瑟琳一定很想念你,毕竟她在陨落之前都还想送信警告你呢。”
他声音柔软而潮s-hi,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终于露出了自己隐藏的獠牙。
艾洛斯想要挣扎,却发现海登伍兹已经重新用神术构建起了护盾,他那些小伎俩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起作用。把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一次,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整个人平躺在雪地里,视线落在海登伍兹的脸上。
“你想要什么呢?”他问。
海登伍兹沉默地和他对视,竟然真的因为这句话没有立刻将匕首刺进他的胸口。
“如果只是想要成为神,那你已经做到了。可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不止向南方扩张自己的领地,还想要将帕特罗斯残存的那一点信徒赶尽杀绝……你究竟想要什么?”
“只是想要让你们这些神尝尝人类的愤怒而已。”
匕首尖锐的刀尖刺破了艾洛斯胸前的布料,皮肤被划破后流出鲜红的血来,海登伍兹着迷般注视着那道伤口,用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将它撕得更大:“你瞧,神明明也会受伤,和人类一样会流血,但凭什么你们就能高高在上地看着人类,充当施舍的角色呢?”
艾洛斯没有说话,他痛得咬牙才能忍住呻吟,匕首上有海登伍兹的神力,他原本就只拥有艾寇的部分力量,这点神力就足够让他的伤口无法愈合。海登伍兹疯子一样在说什么,他绝大部分都没能听进去。
“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和一些人类做了交易,我提供给他们想要的财富和权力,作为回报,他们为我发展信徒,让我变得更加强大——要说这和你们做的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我更懂人类而已。”
他居然还没忘记站在一旁的伊莱恩,似乎笃定这个年轻人已经失去了战斗欲望,他大方地向对方抛出了橄榄枝。
“你看,所谓的神明是那么不堪一击,只要你想,我甚至能让你取代他的位置。没有人类信徒,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的废物凭什么站在我们头顶上永生?”
他以为自己的演讲足够精彩,伊莱恩却没有如他所愿地被激起共鸣。
“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力量,所以主动找上了那些和你一样贪婪的人。”
“什么?”
“你其实比神更藐视人类,神至少知道自己应该庇护信徒,但在你看来,那些和你一样丑陋的家伙都只是棋子,用完就能随手丢掉。”伊莱恩拾起掉在地上的“艾寇之声”,将它干脆利落地刺进了海登伍兹的后心,“说是让神体验人的愤怒,其实那都只是你的私心而已——你又凭什么代表人类来惩罚神呢?你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啊。”
神会像人类一样受伤流血,但海登伍兹被艾洛斯刺伤后却像一个木偶,既没有流血也没有疼痛,仿佛除了让他损失行动能力以外并没有起另外的作用。起初他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看到艾洛斯被刺伤流血后,他的疑惑已经彻底消失了。
海登伍兹已经不是神了。
他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偷来的神力起源早已经变质,如今他只能依靠不断汲取信仰之力来维持自己地域神的身份。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但毫无疑问,一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一次,海登伍兹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终于惨叫起来。“艾寇之声”的刺入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身体,他不会感受到疼痛,但维系这具身体的力量正被短剑迅速抽离,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让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
他丢掉了手里的匕首,恳求艾洛斯为他修复身体,甚至开口向身为人类的伊莱恩求饶,许下各种诱人的条件,但没有人回应他。艾洛斯从他身下爬起来,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血淋淋的胸口,然后示意伊莱恩和他一起把已经疯掉的海登伍兹抬起来,丢进事先算好的封印地点。
那是一口枯井,已经干涸许多年了,地下也没有矿藏,可以说是冰棘城附近最荒芜的一片土地,用来封印海登伍兹最合适不过。
在长久的未来里,没有人会发现这个怪物被封印在枯井中,艾洛斯把地面移平后,他只能地下和自己作伴了。
这一天,维奥列特其实很早就醒了。
他知道伊莱恩悄悄起床,为了不吵醒他直接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然后在闭眼装睡时感受到他的小罗密欧站在床边,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
房门被伊莱恩轻轻关上后他就睁开了眼,窗帘拉得很好,外面也还没有天亮,房间里静悄悄的,但他躺得很不舒服,于是自己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维奥列特听了一会儿,确信自己今天身体状况还不错,然后披着外套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点了灯开始写新曲子。
但他的精神并不好,没写多久就又开始犯困,佩特拉端着早餐来敲门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又睡了过去。梦里有伊莱恩,有佩特拉,有伯尔金斯,有霍奇,还有文图斯和艾洛斯,甚至有格莱西丝,他几乎把能想起来的人都见了一遍,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这预示了什么呢?他想。
他在佩特拉的监督下吃了早餐和午餐,然后又抱着琴去了暖房,在那里独自度过了一个下午。窗外在下雪,比前一天更大,鹅毛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下来,很快把暖房前的花园小道盖住了。维奥列特弹了一会儿琴,然后把外面的花园和雪画下来,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冰棘城的天气了。
这不好,他想。他还有好多地方想去呢,伊莱恩的历练也还没有到期,得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回罗夏利亚去。
他们还有时间可以到处走走,他不想留在冰棘城。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暖房里静悄悄的,诗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艾洛斯站在他睡的躺椅前,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发现他醒过来也没觉得尴尬,反而大方地笑了笑,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伊莱恩还没回来,我偷偷来的,你不要告诉他。”
“……结束了吗?”维奥列特迟疑着问。
术士点了点头:“他很勇敢。”
维奥列特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就好。”
“我就要离开了,”艾洛斯说,“来给你送份临别礼物,别人都没有,所以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他把自己的项链摘了下来,从上面扯下一片银叶子,在手里轻轻一捏,然后把闪着银光的碎屑撒向维奥列特。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接触到诗人的皮肤,但当他低头去看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维奥列特抬头看艾洛斯,想问那是什么,对方却又“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然后他听见有脚步声正朝暖房走来,步伐急促,在雪后的寂静里特别明显。
“看来我得先走了。”艾洛斯朝他一笑,再次强调道,“不要告诉伊莱恩我来过。”
下一秒,他在诗人面前凭空消失了。几乎就在同时,那急切的脚步声在暖房门前停下,然后有人推开了门。
维奥列特看向门口,他的小罗密欧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朝他微笑。
“结束了吗?”他又问了一次。
伊莱恩点点头,大步上前,把他抱进了怀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