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铭想起幼儿园的老师一个劲儿地夸凌逸风乖,心里酸涩得一塌糊涂。
“哪怕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或者因为我们意见不一致,我生你气了,我还是喜欢你。”齐铭用空出的一只手来给他擦眼泪,“就像我和你哥,我小时候刚认识他的时候还和他打过架,你来之前我们还吵得很厉害,可是我还是喜欢他。你不要刻意用乖来讨好别人,那些只需要你听话才会要你的人,爱的都是自己,而不是你。别哭了啊宝贝儿,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凌逸风抽搭着抽搭着哭累了,凌逸尘看他困成那样,干脆蹲下身来背他回去。等到凌逸风再在一阵颠簸中睁眼的时候却被换到了齐铭的背上,凌逸尘在一旁甩着手,小声说等上楼的时候再换回自己。
凌逸风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叫齐铭:“哥。”
“哎。是我,你哥在边上呢,刚背了你半天。”齐铭以为他又睡迷糊了,随口接了一句。
“我知道。”凌逸风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轻声说,“哥。”
☆、第30章
夏日。
“逸风你几岁了?”
“六岁……?”
“六周岁。别人问你你要说七岁。”
齐铭有点头疼地替这小孩儿扳着手指:“你马上上小学了啊,这问题必须弄清。”
凌逸风却觉得自己比他还头疼:“我为什么算清了之后还要再加一年啊!”
“规矩!”齐铭拍拍他的手,“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七——岁——”凌逸风拖着长音答道,突然话锋一转,眼睛里全是期冀的光芒,“哥,那我能吃一颗薄荷糖吗?”
“上面写了无糖你也别吃太多。”齐铭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的金属盒,往凌逸风的手里倒了一颗,“你这爱吃糖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干嘛要改啊,人生不能有点爱好吗。”凌逸风用舌头把薄荷糖从左槽牙一下划拉到右槽牙,刮出一串响,“我的画你看了没?”
“凌逸风你要敢再这么刮我就逼你吃完糖刷牙。”齐铭斜了他一眼,“看了,还行,你打比例还是先用铅笔比一下吧,这是打基础,不是炫技,等你年龄翻倍儿了再考虑考虑那么干。”
“知道了——哎,我哥是不是和谁打架了?你啊?”凌逸风四下望了望,凑在齐铭身边小声问,“他高考不是考得还行吗,脾气还那么大啊?”
“他爸不让他自己选专业,想让他回去继承家业,他和他爸争了半天,结果撞了志愿,一调剂,还是去了他爸想让他去的专业。”齐铭见他听得似懂非懂,只好说,“你就记着他心情不好,别去惹他就成。”
“没打架啊?”
“没啊!”齐铭听得莫名其妙,“你说他脾气大,我还以为他凶你了呢。”
“没有,他刚刚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肩膀上……”
“看见什么了?”凌逸尘拿刚换下的衣服抽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脑袋,笑着看微微红了耳朵的齐铭,“这下凶你了。去楼上找重山玩儿去,我跟你哥有话说。”
“我哥有话找我哥说……”凌逸尘关上门的时候听见凌逸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也就是齐重山,别人听上那一串‘哥’得听懵。还有,这小孩儿怎么想的,哪个男的打架还带挠带咬的……”
“你你你赶紧说正经的。”齐铭的后背一下子僵硬起来,强行转移了话题,“那边画室同意我过去了,和你大学离得不远,现在就逸风上学的问题没解决了。”
“我妈当时留了房产,我把我们两个户口跟着一起转出来了,他以后户口跟我走。上小学开个证明,再多花点钱,问题应该不大。”
齐铭叹了口气,往楼上望了一眼:“关键问题不在那儿。就他们两个玩得那么好,我怕逸风接受不了。”
“房子你还留着呗,又不是说以后不回来了。再说了,讲句没良心的,我现在乍一说‘妈’都觉得生疏,小孩儿过个几年还会记得多少。”凌逸尘笑笑,“当时觉得,就算她没怎么管过我,多少还是亲妈啊,整个人就跟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一样,疼得要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结果这日子一晃而过,感觉这事儿就跟上辈子似的。”
齐铭眯着眼睛朝窗外看,半晌才说:“逸风像我。他那蘑菇头不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
“我听你口气是觉得我不长情啊。”凌逸尘没有再笑,“可什么事儿都记得也太痛苦了,你一合上眼睛,记忆就潮水似的席卷而来,迟早得溺死在里边儿。”
所以我得让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啊。
让你一睁眼就能从咆哮的湍流中挣脱,触目可及之处就是可供攀附的浮木。
要让你明白这个人费尽气力从你记忆深处走出来,只为真真切切地伴你走完余生,要让你明白在他眼里你最重要,他对你情有独钟,他想要扎扎实实地生长在你的生命里,和你同呼吸共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齐岭】的地雷×2,小天使【浮_青争】的地雷×1~
幼儿时期结束,正式开始谈恋爱=v=
顺带说一下,这篇文原本的名字就叫“伴生”,相伴相生,太文艺了,我给改了_(:з」∠)_
以及之前我说的那个人物关系图,画出来了,放在了一个群里,群号:636746063,目前群里就我一个(捂脸)如果有人来,以后咱们没事儿可以唠唠嗑开开车啥的_(:з」∠)_
☆、第31章
“数学作业呢?”
“没写。”齐重山非常坦诚地对收作业的女孩儿说,“不过马上就写了。”
凌逸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跑了进来,塞了本作业到自己的帽子里,“快抄吧你,还有时间聊天啊?”
奇怪,他怎么还是个小蘑菇头?
齐重山没有多想,从帽子里抽出作业本,摊在桌子上却看懵了:“您老人家写板桥体呢?”
“啊?”凌逸风一脸莫名其妙,“我的字体没变啊。你看不懂?”
那收作业的姑娘也靠过来,大惊小怪道:“你看不懂?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凌逸风的脸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你为什么也这样?”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要去省城读初中?”
“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
“你们谁都不把我当回事儿!”
齐重山很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却像是被点了x_u_e一样,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逸风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尘土飞扬的水泥地上。
凌晨两点半。
齐重山惊醒后抬抬手还是没舍得把用了快五年的闹钟砸在地上,而是抱在了怀里。
凌逸风。
算是自己的发小,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等到临别,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朋友。
那人就像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地走了,只留给他一段童年回忆和一封齐铭替他执笔的信。
等刚上了四年级,凌逸风突然又毫无预兆地转校回来了,这次是凌逸尘带他回来的,说是在这儿拓展业务,学习执掌子公司。头发剪短了,不过个子还是一样不高,长得还是特精致,隐约能感觉出来他有把自己的形象向齐铭靠拢的倾向。爱好有从爱吃糖往爱吃薄荷转化的趋势,除了上体育课,口袋里必定有一铁盒薄荷糖。总之齐重山对他没有半分生疏感,三两句话一说就又开始勾肩搭背。
两个人随即又混迹在一起,淘气的时候一起淘气,大扫除的时候拿着扫帚打架,下雨的时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逮着好看的小姑娘就往人家身上弹水珠。
考得不好的时候一起跑去找好脾气的齐铭,软磨硬泡地要他一并签字。出黑板报一个画画一个写字,两个男生能把一个月的流动红旗都留在班上。
上学路上买零食,放学路上买小吃,卡片和陀螺一般是各买各的,其他都是轮流做东,一路上还散给另外一帮狐朋狗友。
写作业的时候反而是数学更好的齐重山从不写重复的那些练习题,顶多把凌逸风的作业拿过来检查一遍,多数情况下都是接了过来就直接往上抄。闯了祸到老师办公室领罚的时候双份儿检讨都是凌逸风一个人写,只是他的字太飘逸,而从小被徐莉逼着练出一手好字的齐重山必须重新抄一遍,好在他练字已经练出兴趣来了,也就权当练笔。
结果凌逸风写检讨也写出了经验,在班上十块钱一张代写,直到有次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直接把凌逸风的原稿交上去了,班主任一看那字体就拍桌子喊给我把凌逸风找来,这么爱写给我一天晚上写十份儿,写不完就找家长。第二天交上来,每张检讨书上正文就一行字,老师我错了,整十份,一时间全校扬名。
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过了三年,直到齐治平由于工作调动要去省城的医院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