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叫痞气。我上次跟老板娘扯得她都绝望了,连叫我哥的冲动都没有,就说看我期末考试成绩,到时候家长会一并算总账。”凌逸风把自己的椅子倒扣在桌子上, 以方便早晨来的值日生打扫,“说白了,是我特别会装, 把你们和老板娘都蒙住了。老板娘要是真叫我哥来,我还得被他揍一顿。在你们面前我没想装,但有的时候人格没切换过来,就带了点不该带的东西出来。痞气这种东西,有用的时候才是层金钟罩,没用的时候就是人渣的标志,但无论怎么说在我身上就是个蜗牛壳,我一害怕了就往里缩,要是谁胆子大点拿手一戳就能碾得稀烂。”
他往最左边一看,才发现齐重山的座位已经空了。
“你没注意?他还没下晚自习就被老板娘叫走了,好像是说竞赛的问题,指不定要扯多久。”叶一鸣替齐重山解释道。
凌逸风的睫毛特别长,因此耷拉下来的时候也格外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他有点落寞。
叶一鸣总觉得他刚刚那段话好像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像是自言自语,而唯一能毫无障碍地听懂他在说什么的齐重山却招呼也没跟他打就走了。
人还是他男朋友。
听上去有点儿不妙。
“没事,”凌逸风反而松了口气,“不等他了,走吧。”
“你不会……”
“我没那么小心眼,”凌逸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俩的事儿……重山跟你说了吗?”
“说了。”
“没什么,”凌逸风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今晚坐你助力车回去行吗?”
“你……你们俩没吵架吧?”叶一鸣有点担忧,“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反常……”
反常就对了。
“保证没有。”凌逸风说,“我有点儿事,没法等他了,回家再跟他细说。”
路上叶一鸣几次想挑起话题,都没能成功。
凌逸风始终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时不时搭个话,最后叶一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一鸣,”凌逸风拉起了帽子,声音在围巾下显得有些闷,“你有没有觉得……我跟重山在一起太突然了。”
“没有啊,”叶一鸣说,“你们俩不是发小吗,那什么……也算有感情基础。”
“拉倒吧,我跟他分开的时候才小学毕业,有哪门子的感情基础,”凌逸风笑了起来,“我就是觉得……太Cao率了,像是我在逼着他做决定。”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叶一鸣措辞片刻道,“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齐重山这人还是挺靠谱的,比我强,我相信他不会头脑一热就答应下来的。他不是那种人。”
“要是他是那种人,我也不可能喜欢他了。”凌逸风轻声说,“就是觉得缩在他身边挺安心的。”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躲在他身后,抛开一切安定下来。
叶一鸣把车骑到了临近对街口的那面协助倒车的大镜子前,准备停车。
凌逸风朝镜子里瞥了一眼,顿时神色一凛。
有人影在店铺门口一闪,又转身贴在了拉下卷闸门的店铺门外,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仍旧露出了藏不住的脚尖。
凌逸风今天回教室后就换了校服,戴了帽子,围住了脸,藏住了辨识度极高的脸和长发,还特意选择了放学回家的高峰期,头一次坐别人的助力车走,乍一看和路上其他的男生没什么区别。叶一鸣回家的路线和他自己原来步行回学区房的路线也完全不重叠,毕竟他的目的地是那边的凶宅,按理来说那些本来就不算太熟悉他的人跟丢的可能x_ing很大。
他原本想安稳回家之后再做打算,可是他们到底还是追上来了。
如果自己想坐公交离开这里,就必定要下车右拐,然后路过职高。
如果自己此时不下车右拐,需要左拐的叶一鸣必定起疑,到时候把他扯进来就太不厚道了。
凌逸风起了一身冷汗。
他没想到这群人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这群人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他。
连对自己从来不在工作日去的凶宅都了如指掌……
他下车的时候故意把口袋里的钱包丢在了地上,想给自己稍后突然的转身找个正常的理由,远离了职高再想办法脱身,却被叶一鸣发现了之后又捡起来还给了他。
凌逸风只能强装镇定地跟叶一鸣道谢。
人影越来越近。
凌逸风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必须赶紧把叶一鸣糊弄走。
“你……没事儿吧?”叶一鸣担忧地看着他,“你今天晚上……”
“我没事。”凌逸风少见的有些突兀地打断了别人的话,“快回去吧,你明天还得早起。”
叶一鸣听见这句话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最后还是跨上了助力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往右走。一百米。左拐。
前面就是职高的大门。
明明知道不可能,凌逸风却还是在心里做着最后的祈祷。
希望是自己疑心太重,那人只是路过,根本就不是来跟踪自己的。
凌逸风听见身后传来呼啸的声响,本能地一偏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就先看见了一个拳头。
职高的门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里面冲出的人有多少他已经不想管了,哪怕就是二对一,他手无寸铁而对方有备而来,今天怎么着也少不了被扒层皮。
凌逸风没有丝毫犹豫,头都不回,拔腿就跑。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赌那群人不敢闹出人命而咬牙硬抗,怕怂了一次就会被人摁在脚下踩。
而现在他只想息事宁人。
说真的,闹怕了。
那边的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没种,愣了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公交车只要来了,就没问题。
凌逸风估算着距离,咬牙屏住呼吸,拼命朝前跑着。
————
你明天还得早起。
你……
那他自己呢?
叶一鸣猛地捏下了刹车。
从出班级时的反常,到分离前的掉钱包,再到这句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的话,再加上他前段时间惹过真混混陈皓……
cao!傻逼了吧!
他猛地一拍脑袋,掉头就往回赶。
————
凌逸风能感觉到后面有个人用的是木奉球棍,他转身狂奔的时候背后就被抽了一木奉子。
身后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左边肩膀半点儿劲也使不上,但他感觉自己只能玩命跑,身后那帮崽子是来真的,他总有种预感,如果自己真被逮到了,很有可能会被揍到半身不遂。
然而他越跑越觉得体力不支,冰冷的空气钻进他的肺里,引起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就这么一顿足,身后那人又是一木奉子。
寒意慢慢泛上了他的脊梁。
指使的这人跟他有仇。
大仇。
因为身后这么多人不是追不上他,而是纯粹地把他当猎物追赶戏耍,想要耗尽他的体力再做点别的事情。
而凌逸风起先并不知道,由于修路,这条公交线路已经改道了,偏偏围堵他的人知道,还把他往这条路上赶,等他发现时才觉得背后一凉。
在自己临时改换线路的情况下,他们都能想出这样的应对方法……
这人对他该有多了解。
了解到让他觉得害怕。
后边儿的人已经把旗号嚷嚷出来了,说是给陈皓打抱不平,但凌逸风知道,陈皓的事只是个借口。
说得更明白点,是个设好的套。
陈皓当时的那封信,除了说了自己和齐重山的关系,还有就是挨个拔了一遍自己的逆鳞。
什么私生子什么有娘生没娘养……
一个自己素昧平生的人,居然能稳准狠地踩中自己的每个痛点,而自己居然还傻了吧唧地被这人就这么恶意激怒了?
怕不是个傻子。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算想打死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凌逸风硬是又挨了一木奉子,这次是打在右胳膊上,“让你们头儿出来!群殴也得有群殴的玩法吧!”
一个燃着的烟头落在了他的脚面上。
“打你还需要原因啊?早就想这么玩儿了。”那人挑衅地笑了笑,“又见面了啊,哥哥?”
凌逸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了解他的过去、怀疑他的x_ing取向、和他有仇、讽刺地称呼他为哥哥……
只有一个答案。
凌浩然。
他早该想到的。
知道凶宅在哪儿。
怎样都能认出他来。
挖空心思想要跟他作对。
除了凌浩然还有谁。
“拜你所赐,我也被塞到这儿来了。”凌浩然走上前去,绕了他一周,猛地顶向了他的腿弯处,“凭什么你来了我就得来?凭什么从小到大我都得跟你比?比不过你还得挨训?你算是什么东西啊?”